崔尋木說:“我出門辦事經過這裡,順道來看看你……和小舟,節哀。”他很早就聽說陸望去世的消息了,可他那個時候不敢來找陸金英,因為朝廷的人跟狗似的,一直追着他們吠。崔尋木怕連累陸家,隻好加快速度将鶴州溪鎮這一帶的釘子都拔掉之後,才敢來陸家。
陸金英說:“多謝,要給我爹上柱香嗎?”
崔尋木說:“好。”
他進屋,陸金英給他遞了三炷香,崔尋木恭敬地拜了三拜,将香插進了香爐中。陸金英說:“随我出去走走吧。”
他們走在街上,崔尋木說:“你還好嗎?”
陸金英說:“之前不好,現在不好也不壞。”
“抱歉。”
“你不需要跟我說這句話。你們家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沒事吧?”
“沒事。”
兩人緘默一陣,他們并不覺得尴尬,隻是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陸金英覺得崔尋木為崔家之事焦頭爛額,崔尋木覺得陸金英為陸望之死痛徹心扉,兩人都不可能說些高興的事情,也不想一直說些不高興的事情,沉默在他們中間越擴越大,像暮色那樣将他們的身影都籠罩住了。
兩人安靜地走了一會,陸金英說:“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崔尋木說:“我送你回去。”
陸金英沒有拒絕。
陸行舟決定出門的那日,是冬季裡難得的晴天。陽光帶着絲絲冷意,挂在樹枝上,覆在屋瓦上,落在人的眉眼上,淡淡地将人照亮。
陸行舟決定去于為傑跳下來的那座山看看,他想知道,于為傑是抱着怎樣的一種決心,才做出了跳崖的舉動。他了解于為傑,于為傑看起來是個很普通的人,但他比任何人都要膽小。陸行舟說要出門,家裡人都挺高興,沒有阻攔他,隻是讓他注意安全。
陸行舟站在山頂的斷崖邊,隻見周邊草木稀疏,往下看,望不到底,偶有幾聲低低的鳥鳴,為這蒼涼的景色添上活氣。太陽躲在雲層後暫歇,天色變得晦暗不明。陸行舟忍不住想,從這裡跳下去,會發生什麼事?
這想法還沒來得及施行——或許也不會施行——陸行舟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轉過身,看見一個裸着上身的大漢,大漢臂膀上的筋脈層層凸起,形狀像細密枯藤,他露出譏笑,看起來來者不善。
陸行舟問:“你是誰?”
大漢嗤笑出聲:“等你到了陰曹地府,再去問我的名字吧。”
陸行舟面無表情:“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大漢上下打量着陸行舟,突然露出隐晦不明的笑容:“瞧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果然像個女人,難怪扮起女人來,也絲毫不遜色。”
“倪玉峰派你來的?”陸行舟原本很冷靜,因為他知道大漢殺不了自己,可這大漢如果真是倪玉峰派來的,他不将大漢制服,恐怕會連累家人。不,哪怕他将大漢制服了,隻要他還留在溪鎮郊外,倪玉峰就不會放棄報仇的機會。
不等陸行舟抛掉疑慮,大漢就沖上來了,他激發内力,人裹着地上沙石激射而出,直濺陸行舟的雙目,陸行舟避過沙石,接踵而至的便是大漢的掌風,大漢這一招出了十成十的力度,要直取陸行舟的性命。陸行舟腳下輕移數步,以靈動的身姿巧妙地躲開了大漢的連環招。
見陸行舟這麼輕松躲過這一招,大漢神色微變,他翻身一折,随即變招,整個人朝陸行舟撲了過去,要将陸行舟壓死在身下。他自信力氣過人,若是這一撲得手了,陸行舟必死無疑。
陸行舟如今沒劍在身,拳腳不是他擅長的招數,他也不能一味躲閃,電光火石之際,他提膝擡腳,足跟裹挾濃濃殺氣跺向大漢的臉,要将他的臉跺成面餅。
大漢上半身往後一避,低下身體來掃腿,将渾身的勁力聚于一處,以腿作刀,要用刀砍掉陸行舟的腿。轉眼間,兩人就過了數十招,不知不覺中,陸行舟和大漢的攻守位已經挪到了懸崖邊緣。如果陸行舟有劍在手,他一定能夠打赢大漢,但他此刻沒有劍,又因為陸望之死很久沒有練武了,難免氣力不足,若是再拖下去,他一定會死在大漢的手上。橫豎都是死,不如解決掉這個大漢,免得他之後還會找家人麻煩,想到這裡,陸行舟心中一橫,猛然抱住了大漢,趁大漢愣神之際,他往後一蹬腿,抱着大漢一同滾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