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殺的第二個人。
陸行舟醒過來,望着大漢血肉模糊的屍首,他想讓自己移開目光,可是身體不聽他的使喚,他盯着大漢,他并不想讓大漢活過來,也不知道自己這麼看着他是想做什麼。
他後悔跟大漢“同歸于盡”了嗎?不後悔。
他算是直接殺死大漢的兇手嗎?還是可以把責任推給沉默的山崖,大漢跌下來,摔死了,那是大漢的錯,是山崖的錯,唯獨不是他的錯。
陸行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想法這麼懦弱?這人要來殺自己,如果不把他解決掉,他還會再來的。陸行舟不得不殺他。人需要為“不得不”付出代價嗎?他有些混亂了。現代法律好像有個詞語叫“正當防衛”,他穿過來的時候才十四歲,隻從課堂和新聞上獲取了對法律的淺層認知,他隻能從字面意思上了解“正當防衛”,他不能确定這個詞真正的含義,也沒法用這個詞為自己脫罪。
陸行舟胡思亂想了一會,起身想挖個洞将大漢的屍體埋了,但時值冬季,土地都凍得硬邦邦的,莫說陸行舟手上沒有工具,就算有工具,他一個人也起碼得挖好幾天。算了吧,他是摔下來的,也沒人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
陸行舟輕輕地說了聲:“我就不說‘對不起’了,是你站到了惡的陣營,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回到家後,面對關心他的家人,陸行舟勉力支撐着淡淡的笑容,跟他們扯謊說自己今日去了溪邊散步。
當晚,陸行舟反複回想起大漢的事情,那個被他壓下的疑慮再次浮出水面,如果倪玉峰派出的人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他繼續留在家中,恐怕會連累家人。
原來,恐慌是會壓制悲傷的,因為擔憂家人,他已經好一會沒想起來陸望的事情了。在此前的一個月,陸望幾乎時時刻刻都存在于他清醒着的腦海中。但恐慌并不比悲傷好過,陸行舟想了一晚上,他決定走。
翌日在飯桌上,他提出自己要離開家的想法。
擔起一家之主責任的陸行遠問:“小舟,你想去什麼地方?”
陸行舟昨晚想過了,他不能留在溪鎮這一帶,也不能去關州,鶴州……會讓他想起于為傑,他也不想去。他不想再頹廢下去了,他想讓自己重新拾起青鋒劍,好好練武,好好過日子,等待下一個任務的出現。他想避免再次殺人,不如遠走關外,去那西北大漠人迹罕至之地,仇人應該找不到他了。陸行舟說:“我要去駱州。”
“駱州?”陸金英緊鎖長睫,“邊疆之地?”
柳茜沒有聽說過駱州,她沒說話,隻是在心裡想,那是多麼遙遠的地方啊。
陸行舟點頭:“對。”
陸行遠希望他出去走走,但不希望他去那麼遠的地方,便說:“駱州太遠了,而且那裡的人也很少,基本都是沙漠,氣候也很幹。為何要去駱州?”
陸行舟說:“關中之地我多半都去過了,這次出門是為了散散心,大漠孤煙一直都是我很向往的景象,我想去看看陌生的風景。”
“你想好了嗎?你這一去,少說一年半載。”陸金英望着陸行舟,她不希望陸行舟是為了遠離傷心之地,而跑去這麼遠的地方。但如果陸行舟是真的想去看沙漠,那麼她會支持他。
陸行舟說:“我想清楚了,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我真的想去駱州。”
陸行遠知道沒法改變陸行舟的決定,他問:“路上會給我們寫信嗎?”他們是沒法給陸行舟寫信了,因為陸行舟時刻在路上,沒有固定的住址,隻能讓陸行舟給他們寫信報平安,
陸行舟說:“當然,我會給你們寫信的。等到了駱州之後,如果決定要在那裡住一段時間,我也會給你們寫地址,你們可以給我寄信。”
陸行遠說:“等你回來,說不定迢迢都會背詩了。”
陸行舟說:“那迢迢可得好好努力,等我回來,我就跟他一起背詩,他一句我一句,看誰記得牢。”
陸金英突然感到很傷心,這種傷心跟陸望離去的傷心并不相同,她的目光一直印在陸行舟的臉上,心想,小舟是真的,徹徹底底地長大了。
陸行舟收拾完包袱後,一擡頭,就瞧見了門外的陸金英。
陸金英說:“北地苦寒,你不多帶兩件貂裘襖子?”
陸行舟說:“去到北方再買吧,還有那麼遠的路,我不想背那麼重的包袱,不然不止我難受,小紅也難受。”小紅是他對别人稱呼千裡馬的名字,不算是正式名字。
“帶的銀兩夠了嗎?路上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可能還會有意外支出,你再拿點吧。”說着,陸金英就要給陸行舟塞銀兩。
陸行舟推卻道:“姐姐,我不要銀兩,我帶的銀兩已經夠多了。我之前賺了許多銀兩還沒有用完,真的不用再給我錢了,你留着自己花,買點喜歡的東西。”
他撒謊了,他把之前打怪賺來的錢都留在了家裡,身上隻帶了很少的銀子。他想過了,他可以在路上邊打怪邊賺錢邊升級,等到了北方,他應該能攢下不少錢,反正夠用就行。
陸金英說:“那好吧,如果錢不夠用,寫信回來的時候告訴我們,留在那個地方,我們再把銀兩給你寄過去。”
“放心吧,就算沒有錢,我有手有腳的,還有頭腦會武功,無論如何都餓不死挨不着凍的。”
“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