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走了,我也要去溪鎮繼續學醫了。”
各奔東西,各有各的前程。
陸行舟說:“等我回來,若是有什麼頭暈發熱,我就找姐姐給我開藥方。”
陸金英笑容酸軟:“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頭暈發熱有什麼好的,健健康康才最好。”
“那也不一定。”陸行舟想起在現實世界聽過的話,“我聽别人說啊,經常生病和很少生病都是不好的,偶爾生病的人才最健康。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生病,那就是病來如山倒的大病。”
“你聽誰說的?”陸金英半信半疑。
“不記得了,好像是吃飯的時候聽隔壁桌說的。”
“我總覺得,你有什麼事情在瞞着我。”
陸行舟微微屏息:“哪有?我對姐姐最是毫無保留。”這話說假也是假,說真也是真,在《三尺青鋒》這個世界裡,他确實對陸金英最誠懇,流露的真情也最多。
“我覺得你又變了。”
“是沒變的我好,還是變了之後的我更好?”
陸金英說:“幾年前你問過我,是更喜歡現在的你,還是更喜歡以前的你。你還記得我是怎麼說的嗎?”
陸行舟說:“記得。”
——我沒法選擇。如果沒有十四歲以前的你,也不會有現在的你,小舟,你的生命是一條河流,而‘舟’意味着你所處的階段,我不能說我是更喜歡在下遊的你,還是更喜歡在上遊的你,因為在我的心裡,‘河’比‘舟’更重要。我的生命也是一條河流,我們姐弟倆在不同的年紀流過彼此,感受雖然不同,可喜愛卻是相似的,我無法比較河水彙集時的深度,唯一能确認的事情是,河水滔滔,不斷不消。
陸金英說:“時至今日,我給出的還是那個答案。對不同時刻的你,我沒辦法比較。”
陸行舟問:“假如我變得面目全非呢?”
“沒關系的。”陸金英笑了笑,“小舟,沒關系的,隻要不會變得十惡不赦,面目全非又怎麼樣?我相信,不管我們誰落到了低谷,我們都能憑自己的力量爬起來。”
陸行舟說:“我從你身上汲取到很多力量。”
陸金英說:“我也是。”
兩姐弟相視一笑,陸行舟說:“如果你勸我留下來,我是絕對不會改變心意的。可是你這樣跟我說話,我又不舍得跑那麼遠了。”
“但你最後還是會跑的。”
因為他不得不跑,陸行舟說:“最後的最後,我會回來的。”如果他真的做到了終極任務,在離開這個遊戲之前,他一定會再回到這個家裡看一眼。
大半年後,陸行舟終于來到了駱州邊境。
有千裡馬在身邊,按理說他不應該走這麼久,但他還得兼顧練武和打怪賺錢的事情,因此每到一個州的郊外就會停留一段時間。陸行舟隻打比自己等級低的怪物,這樣他可以确保自己不會死,等他快到駱州的時候,他終于升到了四十級。
與此同時,陸行舟也一直在做善事。打怪掉落的銅闆太多,他一個人也用不完,帶在身上更像是累贅,因此他每去到一個地方,都會去最破落的巷子撒點錢。他通常揣一大把錢在袖中,然後在巷子裡邊走邊不動聲色地往兩側房屋的牆内扔錢,他砸錢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會讓銅闆在落地的時候發出引人注目的聲響,而且通常都是在清晨的時候行動,那時候街上都沒什麼人,陸行舟也不擔心被人記住。
他知道這點錢沒辦法讓一個貧窮家庭變得富有,但若是這些人的家中剛好有難關,也許能幫他們度過難關。這回不是任務要求他做好事了,是陸行舟自己主動去做的,他希望能憑借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遇見不平之事,陸行舟也會出劍相助,他不再擔心有人認出青鋒劍。他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想通了,如果為了避免麻煩而躲躲藏藏的,為了怕别人記住自己不敢用最厲害的兵器,使最拿手的劍法,連救人都救得窩窩囊囊的,那這遊戲玩得有什麼意思?怯懦是因為實力不夠,所以他還不如光明正大些,多多磨煉自己的功夫,把實力提上來,與其害怕壞人,不如威懾壞人。
當一個真正的俠客,快意恩仇,真是痛快!
陸行舟總算嘗到了一些玩遊戲的趣味,隻是他都快二十一歲了,來這個世界也快七年了,七年,已經足夠讓現實世界發生巨變了。等他回到現實世界,不會跟現實世界脫節了吧?
不行不行,還是得好好練武,等任務出現後,他要以最快的速度通關。誰擋在他的面前阻攔他,他就一腳把他踹開。
駱州給人一種千古蒼莽的荒僻感,戈壁間草木稀少,隻有幾株紅柳紮在黃沙裡,光秃肅殺。
他騎着千裡馬慢慢走了一會,隻是眨眼的時間,眼前的景緻就變了。
幹地成了透亮的、湧動着的藍墨水色,海的附近是一片嶙峋的亂石堆,風帶來淤泥的腥味,鹹澀苦悶。陸行舟困惑地眯了眯眼睛,沙漠怎麼突然間變成了大海?他是出現幻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