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歸柏握住他的手，溫度從掌心傳遞。

陸行舟的“對”字便劈了個叉：“進去再說吧。”

屋内的火盆燒得很旺。陸行舟有些熱，脫了件衣服。陸行舟撓了撓頭，人在為難的時候小動作特别多，他站起來，又坐下，看了眼甯歸柏，又移開目光。他醞釀，再醞釀，不知道是在等天黑還是天亮。他本來可以借口去睡覺養傷的，但屋内的氣氛被他一連串不連貫的小動作弄得有些尴尬，他沒有了逃跑的機會。一鼓作氣再而衰，陸行舟給自己打氣，終于開口：“小柏，那個……那個……新年快樂。”

甯歸柏問：“你快樂嗎？”

快樂嗎？甯歸柏一句話就把天聊死了。被人圍攻快樂嗎？差點死了快樂嗎？言而無信快樂嗎？如鲠在喉快樂嗎？陸行舟想啊想，想得難過且委屈。其實他想太多了，甯歸柏問這句話的意思就隻有一個——再見到我，快樂嗎？

陸行舟給出的反應，明顯是不快樂。甯歸柏抿了抿唇。

過了一會。陸行舟說：“對不起。”

甯歸柏不說話。

陸行舟說：“我不是故意要失約的。”

那是為什麼呢。甯歸柏已經不想責怪陸行舟了，也可能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責怪陸行舟。誰知道。找到陸行舟之後，那幾年的情感就變得模糊了，不是說他走過的路、找尋的記憶、度過的日子不清晰了，隻是一種執念落地了，過程就輕了。飄啊飄，陸行舟就在眼前。

陸行舟想了想：“這幾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時半會我也說不清楚。雖然我不是故意要失約的，但無論如何，我确實失約了，這是我的錯，我不想否認。你有什麼想要我做嗎？或者說我做什麼可以彌補這個錯誤嗎？如果有的話，你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去做的。我知道這些話聽起來挺沒有誠意的，可我确實是真心的。嗯，還有，謝謝你救了我，這對你來說可能是舉手之勞，但對我而言卻是救命之恩，有機會的話我也一定會報答的。”

為什麼要說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話。這些都不是甯歸柏想聽的，理由也不是甯歸柏想聽的，他覺得陸行舟說這番話就是在傷人的心，還不如不說。

“你别說那麼多話了，休息吧。”甯歸柏壓下情緒，推門而出。

對不起。謝謝。盡力。舉手之勞，救命之恩，報答。全是冷冰冰的詞語。陸行舟字斟句酌，說出一堆廢話。三年不見，這就是他們的新起點嗎？這可真是太糟糕了。

甯歸柏坐在屋頂上，睡也睡不着，不怕雪滑也不怕天寒，打算在屋頂坐到天亮。

屁股還沒坐熱，陸行舟就出來了，他平視了一圈，沒找着甯歸柏，這才擡頭看，在暮色中跟甯歸柏對上了視線——多虧兩人的視力都不錯。

甯歸柏一動不動。陸行舟覺得甯歸柏是不打算下來了，他足尖一點，決定用輕功飛上去。他還沒來得及飛，眼前一閃，甯歸柏就站在了面前。

“你找我嗎？”這裡也沒有第三個人了吧。

“什麼事？”好冷酷的口吻。

陸行舟說：“我還有話沒說完。”

甯歸柏再相信陸行舟一次：“進屋說吧。”

陸行舟搖頭：“就在這裡說吧。”屋裡有四堵牆，反而給人局促感。當然可能也不是牆的錯，但陸行舟好不容易找到個能賴的東西，它們又不會說話，就賴它們吧。

剛剛甯歸柏推門而出，陸行舟覺得他生氣了，一時半會也沒想明白他在氣什麼。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把話說清楚，他們兩個今晚都睡不上好覺。所以陸行舟雖然摸不透甯歸柏的心思，但還是出來了。

不懂就問吧。能有什麼辦法呢？

陸行舟問：“你生氣了嗎？”

甯歸柏嘴硬：“我生什麼氣。”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你。”

“……”

“你說吧。”陸行舟扯了扯甯歸柏的袖子，“你說出來我才知道你在想什麼。”

熱氣冒上耳朵，甯歸柏望着天空：“你有找過我嗎？有想過找我嗎？”

就為這事？陸行舟說：“我去登龍城找過你，你不知道嗎？”那老人沒告訴甯歸柏嗎？

甯歸柏的視線“唰”的一聲又落到了陸行舟身上：“什麼時候？”

“距離我們約定的一年之期之後……過了幾個月。我找你的時候開門的是個老人家，他說你前不久之前出門了，我想我們是錯過了。”陸行舟知道甯歸柏的心結在哪之後，話又多了起來，“不隻是登龍城，我還去别的地方找過你，但天大地大，我真不知道你會出現在哪裡，加上我家裡、還有我自己身上發生了很多事，我……唉，總而言之，我努力過了，沒找到你。你可以怪造化弄人，也可以怪我不夠努力，都可以。你别生氣了……生氣也行，有什麼脾氣對我發吧，我該的，你别憋在心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