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掩埋，它會吞噬。”

“設陣，盡快。”

八人合力結陣，陣法鋪開的那一瞬間，彙集的靈力磅礴入陣，再席卷入這一方孔洞之中。陣法瞬間結成，八人分守八個方位，在風暴還未成型之前，風暴眼便被衆人拉扯着往八個方向而去。

一時之間，風暴誕生之前積蘊的巨大力量與八人結出的陣法相互糾纏，卷起的黃沙高達幾十丈，幾乎要将衆人直接埋進沙土之下，但很快又被結出來的陣法牢牢壓下。

兩方力量僵持大半個時辰後，已經有人開始體力不支，半跪在沙土之上，但仍舊死守着腳下的陣位。

明月枝同樣也面露幾分難色，她靈力不比其他人，早就放棄了在風沙中用靈力防護身體的打算。

陣法要是失敗了，其他人興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她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她的身體支撐不住她再一次被卷進風暴，再一次被卷上風淵之巅。

體内的靈力已經全部被她注入陣中，可即使是這樣，她也覺得難以為繼，與風暴眼的角力已經陷入了僵持的地步。

八人與風暴眼纏鬥一個時辰後，一聲卸力的“啊”傳來，守衛西北角的一個瘦弱弟子已經伏倒在地，顯然已經脫力。

風暴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緊接着就強勢攻上西北角，要将那位弟子拖向風暴眼中。那名弟子失了方寸，奮力往一旁滾去，眼見着西北角就要失守。

衆人被驚了一跳，奈何皆是無暇分身，就在大家不知道要怎麼辦的時候，一身黑衣的人飄然而至，一招大開大合便守住了陣法那一角的頹勢。

是那個在風淵之巅上一直保持緘默的人。

衆人見陣腳被人頂上，皆松了一口氣。

但與此同時，明月枝同樣力竭跌倒在地，方才被控住的風暴眼立馬轉勢沖着明月枝席卷而來，孔洞之中帶起的凄嘯聲盤旋在明月枝的耳際，竟讓她有一瞬間地失神。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迎着風暴眼而去，她靈力匮乏，一時掙脫不掉，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離風暴眼越來越近。

“師妹…快起來。”方清遠緊張的聲音傳來。

但明月枝實在沒有力氣了，以肉|身在風沙裡磋磨了兩回，又依靠着煉氣期的低微靈力在風淵之巅熬了一日半。

身上是結了塊的血團，頭發都打成了绺，冷汗從眼睫上劃出一道水色的線。

控陣的手指被磨開，殷紅的鮮血順着手掌流下，一直流到了手腕上那條充當玉镯的小白蛇的身上。

明月枝看着離她越來越近的風暴眼，心中突然生出無限的不甘來。

她不甘心，不甘心隻停留在這裡。

下唇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眼珠因為太過用力浸出了一層血色的紅翳。

也許是福至心靈，也許是人臨絕地的突然爆發，明月枝的掌心傳來一點刺痛，随即便是一陣微熱。

她知道這微熱是什麼感覺，這是力量感，她在後山炎天石上可以迅速凝聚靈氣獲得更多靈力的力量感。

明月枝在眨眼間蓄力，又在轉瞬之間脫離了風暴眼的束縛，穩住了陣腳。

陣法在她的突然爆發之下發出淡淡的螢光，像是感應到了号召，在明月枝守住陣腳的同一時間，其他人如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傾力，再次向陣中注入靈力。

看着陣中幾乎要凝成螢綠實線的陣法紋路，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感受到了陣法壓倒性的威力，這幾乎就是陣法書上所寫的完美陣法的模樣。

在螢綠沖天而起的那一刹那，風暴眼中的凄嘯聲陡然變大，卷起的沙塵越來越高，可是衆人都知道隻是最後的殘喘。

果不其然，晃眼間風暴眼裡傳來的聲音便戛然而止，黃沙如碎金屑一般落下，紛紛揚揚落在了衆人的頭上身上。

此時連陣外的風沙也歇了聲，綿延到天際的黃沙全部安靜了下來。

大功告成的衆人驚呼出聲，花瀾最是熱情，徑直沖過來抱住了明月枝。

明月枝已經是姑娘中少有的高挑，花瀾竟然比明月枝還要高出半個頭，此時抱着明月枝旋轉跳躍，盡興後在她耳側興奮地道：“你好厲害啊。”

不管是敏銳度，還是膽識，還是謀略…花瀾是真心佩服眼前這個女孩子。

又想起這才是二人的第一次見面後，花瀾有些尴尬地松開了手。

明月枝倒是感歎于這個姑娘的豪爽之氣，她還記得最開始就是她替她幫腔的。于是同樣大方朝她回了一抱，又朝她笑了笑。

有亮光在東方出現，照亮了明月枝的背影，陽光下容色清豔絕倫的少女，一身缥色青衣雖狼狽破爛，但依舊清隽濯華，仿佛淩清峰上那棵永遠傲然挺立的綠楊樹。

縱然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被磨損得鮮血淋漓，但臉上洋溢的微笑卻豔麗而奪目，像極了玄微宗初綻的秋海棠。

這陣裡的弟子除了方清遠還有兩位玄微宗出身的弟子，他們此時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這位他們平日裡暗地奚落的仙尊弟子的确有着他們所不及的，過人的膽識與毅力。

如果今後有人在他們面前說起明月枝時，還用嘲諷看笑話的語氣，他們可就要好好同他論上一番了。

不到三天的時間，明月枝帶着他們直接破除了巽門的陣法。

隻有進入淬體陣中的人，才知曉時間有多麼寶貴，通過越多的陣門，才能有更多的機會将靈體上的雜質淬盡。

如果他們隻是在風淵之巅幹等，也許同樣可以順利通過這一道陣門，隻是時間上就更加被動了。

明月枝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的小白蛇依舊懶洋洋地眯着眼，隻管充當一隻精緻的玉镯子。

她安安靜靜地将臉貼在了小白身上，見它仍舊睡得從容靜谧，明月枝在這一刻覺得小白能夠進陣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安慰。

她不是不怕的，相反，她很怕。

大仇未報，大害未除，她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安危。

身上的熱度太過明顯，讓東方既白睜開了一隻眼，本來很想給這小丫頭甩上結實的一尾巴，讓她收斂點。

偏頭瞧見了明月枝面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蒼白，已經翹起的尾巴尖終究還是轉了方向，力度也從甩改成了搖。

……

方清遠見明月枝還愣在原地，有些不放心地走了過來。

“師兄，你先前有聽到什麼嗎？”

“沒什麼啊，就是風聲太大了，叫得跟鬼哭似的。”

“師兄，這個陣有陣靈，對吧？”

“應該是有的，不是說我們靈體的資質就是由陣靈判定的。”

方清遠看着明月枝似是心有疑惑，又添了一句：“看藏書閣裡的記載，還有人說曾經見過陣靈呢。”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那麼一條記錄。

明月枝知道那條記錄，因為筆談上的記載并沒有寫清楚對應的入陣者，她入陣前還去藏書閣查了那一年的入陣名單。

那一年裡，入陣淬體的人裡有一位現在鼎鼎大名的人物。

如果是這樣，那麼淬體陣有陣靈興許是真有此事。

明月枝張開手心，一枚鳳銜珠白玉佩躺在她的掌心，上有神鳥栩栩如生，隻是模樣略有異。

這是明月枝方才得到的。

風暴眼消失的最後那一刻，有清音仙樂從中傳來，像是鳳鳥的鳴嘯，随後她的手中便多了一樣東西。

但其他人似乎都沒有聽見。

“走了走了，師妹，去下一道陣門了。”

方清遠指着東邊越來越亮的光芒，那是去下一道陣門的光簇。淬體陣中的陣門轉換是一條光簇擁而成的長路。

明月枝偏頭看了一眼，其他人都似很有默契一般地等着明月枝，明月枝看着這場景突然有些失神。

而後便翹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微風拂動裙裾，她随着衆人一道消失在了光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