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都在呢?”
明月枝還沒接話,門外突然傳來了少女嬌俏的笑聲。
一枚鵝黃色的影子倚在門上,上下打量了明月枝好幾眼。
明月枝突然不覺得包成這副窩囊樣子值得慶幸了。
因為來人,是姜瑤音。
姜瑤音毫不避諱地進了門,舉起了明月枝放在桌上纏滿了紗布的一隻手,看了好一會才笑眯眯道:“我瞧瞧,怎麼這麼可憐呢?”
“聽聞有一族在族人死後,會為他們從頭到腳纏上白紗。”
“明月枝,我看你這也不遑多讓啊。”
“阿瑤。”
南清骊有些生氣,這不是在咒人麼?
姜瑤音聳了聳鼻,毫不在意地道:“哎呀,我說錯話了。”
“就是一個月未見,我們的大天才跟之前判若兩人了,我有些驚訝罷了。”
說完又用手戳了戳明月枝的肩膀:“說實話與你還是挺配的,可好笑了。”
明月枝無語望天:“……”
這個人可真是越長大越讨嫌啊。
大約明月枝越無語,姜瑤音便越覺得從中找到了樂趣,又繞在明月枝身邊看了看:
“瞧瞧,怎麼還是煉氣啊。”
“這場苦,可是白受咯。”
“早些認命就好了嘛。”
明月枝與南清骊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一個“忍”字。
姜瑤音也不管兩人,自顧自拿了個杯子倒了茶,茶罏裡那幾顆鮮荔枝幹幹淨淨全部落進了她的杯子裡,咕噜一聲将一盞茶喝盡,再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剛我來時,聽你們說…”她嚼着荔枝果肉,口中含糊不清地道,“那個鐘暝山少主。”
明月枝突然有些緊張,東方既白雖然沒有進屋子,但肯定也在附近。她生怕姜瑤音張嘴就是一副臭脾氣,講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
然而姜瑤音果然沒負她的所望,張口就是:“你們怎麼還稱他為鐘暝山少主呢,鐘暝山都沒了。”
“他不過就是一喪家之犬,還愛蹦跶。”
“傷了丹衢仙尊,不早早伏法,居然又跑到南境來,擾了咱們玄微宗安甯。”
“這人果然如傳聞中所說一般,恬不知恥。”
“鐘暝山啊…”
“瑤音,别說了。”
明月枝額角直跳,她方才透過窗牖看到了一點紅,心知東方既白就在那附近,趕緊剝了一顆荔枝堵住了姜瑤音這張喋喋不休的嘴。
“就不,我偏要說。”
姜瑤音一口就吞了那顆荔枝,撇嘴瞪眼看着明月枝,露出一副“你要我别怎樣我就偏要怎樣”的架勢。
明月枝在餘光裡看到被疏風帶起的鲛绡,肩背緊繃成一條直線,手不由自主地扶上了額頭:孩子太叛逆。
“怎麼,明月枝,你對鐘暝山還有别的想法啊?”
姜瑤音的下巴都快擡到天上去了,不斷用手戳着明月枝的心口。
“你瞧你那樣,夠給人塞牙縫麼?”
“凡事先想想自己是哪根蔥。”
“連仙盟都出手了,想想也知道,那勞什子少主肯定兇神惡煞得很。”
“說不定還長了一副吓人模樣,八張嘴,六條胳膊,吓死你。”
明月枝默默翻了一個白眼:這姑娘真虎啊。
她就沒想過能讓大家搜尋了一個月都沒找到的人,會是什麼等閑之輩麼?
但姜瑤音顯然沒想到這上面來,也有可能是想到了但不當一回事,仍不罷休道:“要我說,北域就是個烏七八糟的地方,什麼鐘暝山,合歡宗,沒幾個走正道的。”
“瑤音,這隻是你的猜測。”
“我與你都沒走出過南境,就别貿然評價了。”
明月枝覺得她還是應該挽救一下這位大放厥詞的小姑娘。
而且,姜瑤音這樣武斷地将鐘暝山打成一窩蛇鼠,讓她莫名有些膈應。
東方既白不是這樣的人,至少現在還不是。
鐘暝山也曾是祥瑞之地,如今…如今不過是時移世易罷了。
這世間此一時彼一時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她是說如果,東方既白未來沒有堕魔,那麼鐘暝山未嘗沒有挽回口碑的時候。
姜瑤音卻“嘶”了一聲,眼神發光一般地盯着明月枝看:“明月枝,我怎麼覺得你這話音不對啊?”
明月枝有些驚訝,果然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朋友,還有可能是敵人。
她臉色不變,打了個哈哈:“是嗎?”
“我隻是覺得,雲鶴真人也是從北域過來的,身上也有燭龍一族的血脈,我們還是不要說得太過分了。”
姜瑤音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呵,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也值得說嗎?”
“滄淵多少門派沒沾點親帶些故?雲鶴真人自從來了咱們玄微宗後,可就再也沒踏足過赤水之北了。”
“他寫那幾個字也不過是為了嘩衆取醜,你還真信上了?”
“明月枝,你幫鐘暝山說話的時候,千萬别透露你是玄微宗弟子。”
“好蠢。”
姜瑤音翻了一個白眼。
“真是不如收拾收拾回去玉清谷算了。”
她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可以發揮的由頭,正打算對着明月枝再漲口舌威風。
南清骊及時止住了她口若懸河的話頭,冷聲道:“瑤音,說話不要這麼難聽。”
氣勢被壓住,姜瑤音不服氣了:“骊姐姐,這件事上我難道也說錯了嗎?”
“明月枝在陣裡燒壞了腦子,怕是還沒搞清楚狀況呢。”
“我們玄微宗與鐘暝山的那位喪家之犬現在是什麼關系?”
“看看一個月前他搞的那些破事就知道了。”
左一句“喪家之犬”,右一句“喪家之犬”,明月枝聽得頭都大了,她放棄了。
隻希望東方既白不要将姜瑤音徹底記恨上。
南清骊眼見姜瑤音又要吐出一番滔滔不絕的驚駭言論,既不中聽,又不講究,隻好搬出救兵:“阿瑤,我來前遇上青山了,他似乎找你有些事要說。”
姜瑤音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聲,旋即撇了撇嘴:“行吧,那我去找師兄了。”
臨了又順手掏走了剩下的幾顆荔枝,起身時還嫌不夠好玩,便戳了戳明月枝的胳膊。明月枝冷不防被她戳得“嘶”了一聲,她才大搖大擺地走了。
等姜瑤音走了,明月枝将那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氣吐了出來。
悄悄往窗邊看了一眼,見那片紅色依舊,沒跟着姜瑤音走,才放下心來。
她給兩人倒了一杯茶,過了半晌,才斟酌問道:“師姐,宗門内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南清骊握着茶杯的手一頓。
“不清楚,我與青山還在追查。”
“要是找到了,自然要與中洲那邊通氣,估計還是交給他們處置。”
“那便不是我們能過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