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陽聽完盯了明月枝半晌,隻見她靜立不語,姿态端正清雅,目光不卑不亢,完全看不出正在受人诘問。
他“哼”了一聲,喝一口弟子新上的茶,冷着八字眉說了一句::“巧言令色,巧嘴簧舌。”
南清骊心裡早就對鏡陽憋了一股氣,先頭那幾句便已是誅心之言,所幸阿枝機巧,應對得宜。
她知道自己的話不會被采信,可看着阿枝獨自一人應對這強詞奪理非得往弟子身上潑髒水的長輩,一時心酸,仍舊上前道:“長老,清骊能為師妹作證。”
“清骊到得比其他人早,其他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實的确是鐘暝山少主挾持了阿枝。”
“弟子不敵此人,隻能看着他肆意妄為。”
“此時,青山幾人也趕到了,恰巧便看見了那一幕。”
鏡陽笑笑,隻道:“清骊啊,你可是明月枝的親師姐,自然是為她說話。”
“這樣說來,你的證詞便不可信了。”
方清遠也從自家師父的後面挺身而出:“長老,那我也能作證。”
“明月師妹當時是被那賊子輕薄了。”
“幸虧我們去得及時,他沒敢對明月師妹做什麼。”
方清遠沒想到明月枝說出來的事實真的如他先前所猜測得一般,他心中蓦地騰起一股無名火。
這個鐘暝山少主行事未免太不厚道。
真是白瞎了他曾經為他寫的好故事,果然無論古今,這種人物還是待在紙面上更合适。
又接着替明月枝幫腔:“您想啊,他兩度火燒乾坤殿,再戲弄個把小弟子不是很正常麼?”
“他就是看咱們玄微宗不順眼。”
“瑤音師妹不是還被人封了靈力麼?想來也是他做的。”
但方清遠這番話顯然沒起什麼作用,鏡陽叩着桌面,幽幽笑道:“你們呐,就是看事情太表面,不知道人心險惡,有人慣用借刀殺人的伎倆。”
他看向四周的各位長老與弟子:“大家可能還不知曉,瑤音近日來身受禁制,靈力被封,而這禁制頗像北域那邊的做法,是誰所做已經顯而易見了。”
“此人不光火燒乾坤殿挑釁宗門,更是膽大妄為到戕害我宗弟子。”
見到殿下各峰弟子面露忿色,鏡陽繼而笑道:“但話又說回來,鐘暝山的賊子為什麼偏偏要在衆多弟子裡面獨獨選擇封鎖瑤音的靈力呢?”
他看向姜瑤音,多了幾分打趣:“瑤音,長老聽聞,宗門内與你多有龃龉之人,明月枝若排第二,便無人能稱第一,此事對也不對?”
站在一旁好端端看戲的姜瑤音沒想到自己也有戲份,她其實并不願意自己被封鎖靈力的事情為人廣知,太煞她威風了。
她瞥了一眼明月枝,又看了一眼大殿裡的其他人,最後還是閉着眼睛點了點頭。
鏡陽像是找到了馬腳,一雙虎目帶着威壓看向明月枝,繼續道:“這麼說來,瑤音與那賊子之間共同的聯系便是明月枝你了。”他向着明月枝再施一重威壓,連帶着姜瑤音都不禁後退三步。
“明月枝,那賊子獨獨選擇封鎖瑤音的靈力可是為了你?還是說此事就是你唆使的?”
“你在打什麼主意?可是要背地裡加害于她?”
“若是呢,我勸你早些認了罪,也好減輕些罪責,否則我便隻能先請執法戒鞭,再将你帶回明法堂了。”
“你知道明法堂的規矩。”鏡陽的正八字眉已然變成了倒八字,虎目裡閃着寒光。
明月枝頂着迎頭降下的威壓,咽下唇齒間的腥氣,厲聲道:“弟子無罪,為何要認?”
她隻覺得這位鏡陽長老屬實是捕風捉影的一把好手,幾句話引導下來,隻怕又有些人忍不住要往他的想法上靠了。
但她怎麼可能讓自己進入明法堂,在戕害同門這個嫌疑罪名下,她極可能會被搜魂術搜魂,屆時無論她做過什麼,都不再是秘密。
剛剛抛出問題的方清遠顯然沒想到鏡陽長老還有後招,而且這後招還是他遞上去的,一時間喉頭一哽,擔憂地看向明月枝。
她與姜瑤音不和,的确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再結合之前東方既白親她的事…
明月枝咬着牙,心裡又給東方既白記上了一筆賬,随即兩腿一曲,跪在了地上,腰背挺得筆直,雙眸清淩,看向上座的衆位師長:“請掌門及各位長老明鑒,弟子與瑤音雖偶有不和,但不過小兒家的口角之争,從未有過刀戈相向的想法。”
“今日鏡陽長老所指無憑無據,戕害同門的罪名弟子擔不起。”
“弟子也不知是在哪裡得罪了鏡陽長老,一定要給我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火燒乾坤殿隻是毀了大殿,半點沒傷到人,即便按照宗門的規定她也不用遭受過重的處罰。可是牽扯到戕害同門便不一樣了,雖然隻是短暫地封了靈力,但姜瑤音還是掌門之女。
加上鏡陽三言兩語故意将事态往重了說,這頂帽子要是扣了下來,她即便出了宗門也要受千夫所指。
站在旁邊的姜瑤音顯然沒想到事情怎麼轉眼間就變成這樣了,她最多想讓明月枝出醜,可沒想讓她去明法堂掉一層皮。
喉嚨裡嗫嚅幾十次,也不知道這個時機适不适合出來打個圓場。
明月枝看見了她的小動作,蓦地笑了笑:“鏡陽長老,您方才說了這麼多,為何不問問受害人自己呢,問一問她我可有背地裡加害她的想法。”
她将目光轉向了姜瑤音,南清骊也将心提了起來。
“瑤音,你覺得呢?”坐在首座的掌門溫聲道。
“我…我”姜瑤音一時之間沒想出個東西來,她走到明月枝身旁,偏頭看向她,輕聲詢問:“你真的與鐘暝山那個少主沒關系?”
“我靈力被封也與你沒有關系?”姜瑤音倒不覺得明月枝會像鏡陽長老說的那樣意圖傷害她,但封她靈力這事她覺得明月枝做得出來,可能還不止想封她的靈力。
隻是她今日才築基,而她靈力被鎖可是昨日的事情,除非明月枝假他人之手。
明月枝搖搖頭:“沒有。”
但跟你自己在豐年小築裡的嘴賤有關系。
姜瑤音還是不信有人會無緣無故親在一塊,何況明月枝當時那狀态完全像是三魂七魄丢了兩魂三魄。
上一次見她如此,還是她從前抄了明月枝的課業,又交得比她早了些,結果明月枝被谕師批了一通的那一回。内門考核後先頭的那兩年,她們倆雖然也不對頭,但還不似現在見面就要掐的模樣。
明月枝年紀還不大的時候,也還算是個活潑的性子,兩人雖愛萬事争個先,但還說得來話。
但自從那一回後,明月枝就不大搭理她了,她當然猜得出來明月枝是因為什麼。
可她姜瑤音是誰啊,玄微宗掌門是她爹,其他弟子捧着課業讓她抄她都不抄,她願意抄她的是擡舉她。她覺得明月枝有些大題小做,她又不缺人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