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枝從淩清峰下來後又轉道去了玉清谷,摸黑在小滿房門前放了一包銀子。
星空明朗,夜月下的秋海棠随風輕顫。
明月枝抵達玄微宗山門口的時候,南清骊已經在那處等了許久,手中提拎一個乾坤袋以及方才去幫她辦理好的離宗令牌。
她拉着明月枝囑咐了一番,才将手裡的東西遞給她。
明月枝一一應是,提步離開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拉住南清骊,微蹙眉道:“師姐,如果之後你要去寂劍門,請務必傳信于我。”
“特别是徐十六傳信來的時候。”她認真叮囑。
這輩子許多事情都變了,但是她還是不太放心。她這一點小小的變數不一定能影響那麼遠。
南清骊聽着明月枝脫口而出的“徐十六”,又看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
眸光微動,忽地笑了,有些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
天色太晚,明月枝今日精神又過度緊張,好不容易松懈下來,根本沒有注意到南清骊唇角那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更沒有沒有想起來她現在叫徐既望為徐十六有何不妥。
*
明月枝在梅花鎮最大的客棧住下了。
今日才築基,她人又走得急,沒來得及仔細清理,手上的傷口便崩開了。
這客棧緊臨着玄微山,依山傍水。
因着從前有人在此地鑿出了一汪溫泉,客棧老闆心思奇巧,便花錢買下了地皮,又建起了這座客棧,修築的溫泉池更是成了吸引客人的招牌。
此處的溫泉水有别于他處,水中雖有硫磺,但味道卻很淡,反而總是萦繞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明月枝訂了一間中等大小的單人池,便跟着引路童子一路分花拂柳,走進了客棧裡專供女客使用的地方。
“姑娘,需要玫瑰露挼背嗎?”一個大娘從溫泉池旁邊的小徑出來,笑着招攬客人。
這是從北域合歡宗引進的特色服務,雖說出自合歡宗,但很正經,據說有美顔潤膚強身健體之效,幾乎每個來過梅花鎮的人都會選擇體驗一番。
女浴這邊都是手法老道的大娘,明月枝上輩子體驗過一回,皮都快搓掉了。不過确實有效果,身體輕快了不少,但那種光溜溜的感覺體驗過一次,也就不想再體驗第二回了。
“不了。”明月枝笑着擺了擺手,她适應不了。
明月枝徑直推開自己湯池的房門,确定無異後才将身體泡在池水裡,右手微擡,松開紗布,上面赫然是幾道深刻的刀口,因為太深,甚至能看出刀鋒劃過時的凹槽。
本來已經結痂生肉,但是禁不住今日那般激烈的動作,傷口已經裂開,此刻殷紅的鮮血從傷口裡流了出來,明月枝忙用紗布将血拭去。
但還是有幾滴來不及擦去的血珠墜落進了這滿池溫泉水中,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月枝蹙着眉頭在傷口撒藥,複又想起三日前的事情。
那一日,師姐遣人給她送丹藥,其中有一百枚上好的清心丹。這種丹藥由清心草制作,因不與其他藥物相沖,同時又能甯心靜氣,又常常被用來制作其他藥物的載體。
所以她割開了手臂,放了五大碗鮮血,将一百枚清心丹全部放在了其中。清心丹對其他藥物的容納性很強,很快便将這幾碗血吸收得幹幹淨淨。
她知道這樣做不會影響藥效,曾經有人做過試驗。
那是後來在寂劍門的時候,有個合歡宗女修不知從哪知道徐十六元陽之身未破,便拿了清心丹與烈焰媚藥凝合制成的藥替換給了他服用,打算同他雙修。
結果當然沒得逞,不過徐十六也不好受,一邊欲|火焚身,一邊心如止水。
之所以一直記得這回事,還是因為徐十六最開始以為是她給他下了媚藥,來瞧她的時候臉色鐵青,可是又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被她一頓痛罵,黑着臉跑掉了。
這樣說來,他對她可真是一點兒都不了解,明明對她也談不上喜歡,都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答應同她成婚。
明月枝搖搖頭,從師姐給的乾坤袋裡掏出了丹藥和紗布。
吞了幾顆養血丸,一邊繼續撒藥粉,一邊用牙咬着紗布将傷口包紮好。
至于她為什麼會心血來潮地制作煨血清心丹,當然是因為某個狗東西。
她觀察過,那狗東西狀态變好基本都是在喝過她的血後,短期的休養也能讓他恢複人身,但是喝過加了她血的茶水後,他眉眼間的那股蒼白才真正消失不見。
當時在淬體陣中也是如此,在她即将沉入海底,松開寒絹想讓小白走的時候,手上的鮮血流到了小白的身體上。
醒來後,她便見到了人模人樣的東方既白。
她想,東方既白在傷了丹衢仙尊後應是受了些傷,甚至傷勢可能嚴重到了他難以長期維持人形的地步。而她因為體内結璘魄的存在,鮮血恰好也有一點療愈的效果。
結璘魄,回春者也。明月枝才知道,原來結璘魄的回春跟母親治病救人時的妙手回春差不多。
她是個劍修,并沒有傳承醫術,但有了結璘魄,也許在不遠的将來,在她徹底煉化結璘魄後,她也能跟母親一樣,回到西荒,為生活在那裡的人們醫一醫頭疼腦熱與疑難雜症。
溫泉水熱得剛剛好,明月枝泡得很舒服,室内濕氣氤氲,她又喝了幾杯客棧自釀的果子酒,頭有些暈。
就這麼一邊罵着狗東西,一邊幻想着以後還能回到西荒的生活,漸漸趴在溫泉石壁上睡着了。
大約是睡得太沉,連門外大娘啪啪的敲門聲也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