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溫聲笑:“老鄉,那趁着還有時間,你們放我們過去吧,我們是修士,此行上去南明山,原是有要事處理。”
聽她這話,守路的幾個老鄉紛紛停下手中動作,面色微變:“你們也是修士?”
明月枝見他們話裡有話,恍然問道:“是還有其他修士從這裡過去了嗎?”
幾個人似是想起什麼,神情有些無奈,其中有一人出來解釋:“唉,快别說了,昨兒就有兩個人,也說自己是修士,還說來自南境最大宗門玄微宗,要從這條路歸家,先去前面探探還有沒有路。我們一時松懈,便将他們放進去了,結果直到現在,那兩人都沒傳出來一點聲音。”
他捶手歎息:“我們都快後悔死了,就不該不聽大師的話,那兩個年紀輕輕又不曉得天高地厚的年輕娃娃恐怕是出不來了。”
“所以說,你們還是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不要冒這個險喽。”幾人揮揮手,試圖勸退明月枝三人。
“玄微宗?”明月枝一驚,看來宗門裡又有人下山曆練了,就是不知道是誰。
别真是兩個剛剛入門不知深淺的弟子進去探險去了。
她看向東方既白,直截了當道:“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忙。”
東方既白垂眸,微微偏頭,勾起一側嘴角:“如果你是要我幫你搭救玄微宗的小蘿蔔頭,那我坦白一點告訴你,我沒有興趣。”
明月枝被這話一噎,剩下的話掉進了肚子裡,她抿抿唇,複又笑道:“首先…咱們當然是要去尋還魂草。”
東方既白抱臂,似是不信:“是嗎?那現在請你想辦法告訴你的師長,你們玄微宗有兩個不要命的弟子去無常境送死了,讓他們快點過來收拾殘局。”
話音一落,明月枝還沒開口,老鄉先急了:“不是,搞半天,我們剛剛說了那麼多話都成耳旁風了是嗎?你們還是要進去啊?”
他們鋤頭都快揮出火星來了,就是想讓這裡再多安插幾排栅欄,要不是家在對面南明山腳下,日後還有回來的機會,他們都想将這唯一的棧橋給割喽。
明月枝一頓心虛,片刻後遲疑地笑笑,同他們點頭。
“行行…行吧,你們是修士,我們也勸不動。”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老鄉們自覺累了。
“但我得告訴你們,要是中途後悔了,便要快些跑出來,至多今日太陽落山前,整片南明山都會陷入無常境。”
他又叮囑道:“這些可都是南明子大師吩咐的,可不是我胡謅的。”
仔細想想,這幾人要是真有本事,給大師多添幾個幫手也是好事。
他日日往南峰給大師送些可打牙祭的瓜果糧食,前日大師來尋他囑咐此事,言辭中似乎此行命途不佳,多半回不來的感覺。
他朝後揮了揮手,幾個守路人撤開了木栅欄。
“你們進去吧。”
“江道友,你去嗎?”明月枝問道。
現在無常境現世,南明子大師又入了境,她倒是不急着江尋舟替她引薦了,畢竟現在過去有一定的危險性。讓東方既白幫她是因為兩人正在合作,她單槍匹馬闖南明山,他肯定也不會放心。
而作為玄微宗弟子,她也不可能真的放任同門弟子入了險境而不管不顧,至少要去探探前情,在日落之前趁早出來便是。
再說了,錦繡還等着還魂草呢。
可話說回來,身為局外之人的江尋舟若是跟他師父不熟,說不定還真不願意冒這一趟險。
但江尋舟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去。”說完便直接淩空,沖向了棧橋。
帶起的氣流從吹起幾人衣袂,這速度…明月枝差點沒反應過來,她隻好戳戳東方既白,緊随其後,迅速奔向對岸。
雙腿落地站穩,最先映入眼簾是一片密林,明月枝先按照東方既白的要求點燃了一張傳訊符箓。
這是師姐在她下山前特意在她的乾坤袋中放置的,傳訊地點無論遠近,都能直接通向宗門,與普通的傳訊符不一樣,這種符箓制符的朱砂取自谶川河床之下,數量極為稀少,每個下山曆練的弟子身上都隻此一份。
若非急事,弟子一般不會使用。
但這一回顯然是件急事,她得往上通報一聲,說南境出了件三百年才來一回的大事。
“速報!南明山無常境現世,恐有弟子遇險。”符箓一點即燃。
做完這件事,明月枝拍拍手,看向東方既白,示意兩人一起尋找還魂草。
為什麼是兩人呢?
因為江尋舟已經徹底抛棄了他們,她現在隻能看見他從空中飄然劃過的倩影,一個大黑點,反正人是瞧不見了。
明月枝不得不感歎一聲:這小道友真是思家心切,這樣子居然還說跟師父不熟。
“别看了,人都沒影了。”東方既白手執骨扇,半遮着面,促狹地笑了一聲。
明月枝:“……”
笑什麼笑,莫名其妙!
兩人在密林中俯首尋覓,還魂草之所以叫做還魂草,是因為這是傳說中生長在冥界望鄉台的一種植物,鬼差清點魂魄投入輪回道時,若是發現誤入幽冥府的生魂,便會讓其吃下正值花期的還魂草。
此物奇特,花不見葉,葉不見花,落到塵界後,成了十年生草本植物,但生長條件苛刻,隻有靈山福地才能覓其蹤迹。
誤入幽冥府的生魂用的是正值花期的還魂草,還在塵界的肉|身隻能使用尚未開花的還魂草。因其成熟時總是成片盛放,成片衰敗,如此一來,能不能找到尚未開花的還魂草便要全憑運氣了。
“有嗎?”明月枝探頭詢問。
東方既白挽下一朵已經綻放的還魂草,輕輕搖頭:“沒有。”
“……”
完蛋,早知道就先問問小江道友,他們這南明山的還魂草到底生長在哪些旮旯。
一邊這般想着,一邊繼續在密密麻麻的各色植被中尋尋覓覓,等到一直弓着的腰背累得不行,明月枝握拳捶了捶,突然間又聽見一陣從草葉上踏過的腳步聲。
“有人。”明月枝瞬間移動,躲至一棵大樹之後。
但見東方既白依舊杵在原地,才乍然想起,她這次上山是來找藥的,又不是來撬人祖墳的,沒必要躲躲藏藏。
難道是小江道友回來了,她從樹後現身。
“師姐!”
薛燦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自家師姐,方才看見這個一身绛裳長得出奇好看的男子,她還以為遇見了山裡修成人身的精怪。
但方師兄一臉警惕,她也隻好拿出全幅心神嚴陣以待。
方清遠聞聲轉眸,不過一眨眼,方才他凝視的區域赫然又多了一個身影。
“明月師妹…”
一刹那像是想通了什麼關節,他面色倏地一青,伸出食指,顫巍巍指着兩人:“哎…你這…他…他不是…那…啊”
咿呀半晌,語不成句,叫得嘈雜。
東方既白挑眉打斷這口吃的話:“你看錯了。”
明月枝沒想到下山還會碰到當初炎天石上的在場人士,思緒一時梗滞,她頓在原地好片刻,才硬着頭皮組織出一句話,心虛地介紹:“方師兄,這是我一個朋友,你可以稱呼他為…”
“在下東方既白,幸會。”東方既白淡淡一笑,氣定神閑。
比起兩位此時此刻踟蹰尴尬的同門弟子,他的神情簡直不要太自然。
“東方…明月…師妹你…”顫巍巍的手指被收回,方清遠憋紅了一張臉,他确信自己沒看錯,雖然這張側臉他隻見過一次,但足以過目不忘。以及這一派閑庭信步的氣度就應該是鐘暝山少主——他那麼多話本子裡的主人公所擁有的,還有這身绛紅長裳亮眼如斯,應該也沒有第二個人能買得起。
所以…明月師妹是真的跟鐘暝山少主勾搭在一起了?
方清遠隻覺得腦海中閃過一道晴天霹靂。
完蛋!要完蛋了…
“方師兄,你怎麼了,你認識明月師姐的這位朋友嗎?”薛燦的視線在幾人之間反複橫跳,總覺得自己誤入了某種修羅場。
東方既白手執骨扇,好整以暇地倚樹旁觀,可餘光掃過身旁那人,抓耳撓腮的模樣活似滿身有蟲子在爬,心中暗笑,還是大發慈悲率先開了口,悠悠道:“不認識。”
“初次相見,二位幸會。”
方清遠抽抽嘴角,看了看明月枝,又看了看東方既白,最後兩眼一閉,在心裡糾結一會後,放棄了抵抗:“嗯…不認識。”
“初次相見,幸會幸會。”他虛虛拱手,像個假把式。
薛燦輕“哦”一聲,撇下這摸不着頭腦的奇怪氛圍,扶着腰從坡上跑下,拉住明月枝的胳膊,親昵問道:“明月師姐,你們方才是在找什麼東西嗎?”
明月枝忙托住她撲過來的身體,笑道:“還魂草。”
聞言,薛燦下意識看了一眼周遭,不遠處有數片開了花的還魂草,心下了然,又問:“師姐是要找沒開花的還魂草嗎?”
“嗯。”明月枝點點頭,又想起這兩人昨日便入了這南明山,便問道:“你在這附近見過尚未進入花期的還魂草嗎?”
“有。”薛燦肯定地颔首,“在西峰,我們剛剛從那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