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甯也沒想到林喬和陳清卓會來得那麼晚。
他獨自坐在裴序的客廳裡等待,如坐針氈,怎麼都感覺不舒服。
裴序甚至很好心地給他倒了一杯水,放置在茶幾上,讓他随意。
但是,誰能在前任的家裡随意?
甯也反正做不到,他沒碰那杯水,一直挺直背脊幹坐着。
現在天色漸暗,客廳一側偌大的落地窗外景色朦胧,隐約可見不遠處新規劃出來的濕地公園,一片靜谧的湖泊和綠地。
沿着小道悉數亮起的路燈,猶如點點星光在暮色中閃爍。
這樣的大平層,這樣的地段,甯也會有一點兒欣慰。
挺好的,這說明裴序這幾年過得真的很不錯。
“可以過來幫一下忙嗎?”
甯也聽到裴序的聲音,翻飛的思緒回攏,轉頭,看到裴序站在開放式廚房的流理台後,右手端着一個較大的透明玻璃碗,朝他示意。
房子的主人在準備晚餐,需要幫忙,拒絕似乎不大合适。
甯也想着自己反正坐着難受,有點事做也好。
他從沙發起身,走向裴序。
今晚的菜品很豐富,裴序做事幹淨利落,剛才一小會兒的功夫,菜差不多都齊了,也都擺上了桌,現在隻差一道南市特色的酥排骨。
裴序将玻璃碗遞給甯也,裡面是腌制好的肋排。
然後他将面粉和水倒進玻璃碗裡,說:“把它們和勻。”
這并不是什麼難事,以前王阿姨經常做這道菜,甯也有看到過王阿姨是怎麼做的。
他隻是有一點意外,沒想到裴序會做這個。
這是他很喜歡吃的一道菜。
甯也先去洗了手,随後按裴序的吩咐,将玻璃碗裡的面粉和水,連着肋排一起和勻。
不知道是面粉多了,還是水少了,玻璃碗裡的東西幹巴巴的,和不動,甯也的手指也都沾上了小塊狀的面粉團。
正是這時候,甯也突然感到自己的後頸皮膚襲上一道溫熱的鼻息,他雙肩瞬時僵硬,而後腰間一緊——
裴序從他身後給他系了一條圍裙。
裴序低着頭,在甯也的腰後給圍裙系上結,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手指用力幾分,系了一個略緊的結。
然後他偏頭,視線從甯也的左肩繞到玻璃碗裡,鼻息也從甯也的脖頸皮膚移到臉側。
“水少了。”
裴序還是原先的姿勢,站在甯也身後。
他說完,順手端起旁邊裝着清水的小碗,往玻璃碗裡倒了一點水,然後伸手抓住甯也放在玻璃碗裡的手。
咫尺距離,甯也感覺裴序胸膛似乎往前移了半寸,與他的背脊似貼非貼的。
他就像是被裴序圈在懷裡,屬于裴序的氣息包裹着他,他能感受到裴序每一寸的呼吸。
裴序就這樣抓着甯也的手,兩人的手指一起在面粉糊裡轉動,指間皮膚混着面粉和水,緊密相貼,纏綿流動。
甯也的一顆心猛烈跳動,整個人緊張僵硬,一時來不及反應。
當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和裴序過于貼近的身體和過于暧昧的手指時,裴序先停下動作,放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
“現在應該可以了。”
裴序一邊說一邊走到一側,打開水龍頭洗手。
聽着嘩嘩的水聲,甯也的眼神晃了晃。
他克制着不合時宜亂跳的心髒,低頭應了一聲,然後繼續給每塊肋排沾上面糊。
雙眸低垂,眼底情緒複雜。
“左耳上的是耳洞麼。”
聞言,甯也再次停滞住身體,脖頸發僵。
裴序的聲音混在水流聲裡,應該是不清晰的,但他卻聽了個真真切切。
他不知道裴序是什麼時候看到他左耳的耳洞的,是剛才系圍裙的時候嗎?
裴序側眸瞧了一眼僵直的甯也,随後手背輕輕一擡,關了水槽的水龍頭。
水聲停止,他的聲音便凸顯出來,冷冷的:“當初不是怕痛,死活不願意。”
甯也眼睫微顫,裴序說的“當初”浮現在他腦海,仿若昨日。
那是高三那年的寒假旅行,在景區的飾品店,兩個人說好一人打一個耳洞,裴序選了右邊,甯也是左邊。
甯也怕疼,親眼看到裴序右邊耳垂的血迹,半途反悔跑出飾品店。
裴序追上他,圈住他脖子将他壓在自己懷裡。
那天的夕陽昏黃又柔和,兩個打鬧的少年,影子被拉得很長。
裴序說甯也是騙子。
甯也否認。
裴序又說,他被挨了一下的痛,以後一定會還給甯也。
甯也拍着裴序圈着自己脖頸的手臂,讓他快點松開自己,順口應着:“好好好,以後還我,你快放開我,我不能呼吸了。”
那個時候的裴序,遠沒有現在這般冷漠生疏,那個時候的他們,比好友更親近一點,又比普通朋友敏感一些。
某些時刻不經意的言語和接觸,常常會惹得心跳越界。
後來甯也回到逾市,途徑一家飾品店,不受控地走進去。
這次他沒有退縮。
穿耳器穿透耳垂帶來的痛感直連心髒,一顫一顫的,痛到他忍不住閉上雙眼,濕潤眼睫。
他想,他還給裴序了,他不是騙子。
過去的事情在腦海重現了一遍,甯也穩住已經開始混亂的心緒,故作平淡地回應:“工作需要。”
得到答案的裴序凝眸瞧着甯也,線條薄長的眼皮半遮着漆黑的眼眸,同時也遮去了許多意味不明的情緒。
這時候,門鈴響起。
林喬和陳清卓終于來了。
甯也留在廚房,裴序過去開門。
很快,甯也就聽到林喬的聲音:“我可不是故意來這麼晚的,都是陳清卓,讓他從家裡帶紅酒,結果他忘了,我們半途又回去了一趟——”
“啊——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