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已經很久沒有過過生日。

稍作考慮後，甯也答應明天的晚餐：“明天應該是我請客，不是老闆對員工的獎勵，是員工對老闆的感謝。”

甯也一直都很感激尹治，在他因為身上合同隻能做兼職的時候，尹治主動提出讓他來工作室做長期的助理，待遇和工資一點都沒因為沒有勞務合同而有所克扣。

于情于理，他都應該請客表達一些謝意。

見甯也答應，尹治唇邊的笑意更深幾分：“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晚見。”

甯也點點頭，繼續收拾東西。

尹治看了看他，随後調整相機參數，将挂在脖子上的相機取下來，遞過去：“拍幾張吧，拿我練練構圖。内存卡換了，參數大概調了一下，你可以按你的喜好再調。”

尹治對甯也的幫助不止是工作上，他很有耐心，教甯也很多拍攝上的技巧，每次工作完，他都會讓甯也自己嘗試拍一下，再現場給他指導。

甯也停了一下，放下手裡剛收好的打光闆，伸手接過相機：“謝謝。”

尹治本想說不用每次都這麼客氣，可想想還是算了，他以前說過的，但下一次甯也還是會禮貌客氣地跟他說“謝謝”。

他能感覺得到，甯也有自己的世界，不願跟任何人親近。

他想靠近，但很難。

此時正夕陽西下，道路兩側的行人漸少，路面落葉被風吹卷，匆匆掠過甯也腳邊。

甯也拿着相機，低頭查看尹治調好的參數，神情專注，沒注意尹治看自己的眼神。

他确實有自己的世界，他活在他那個世界裡，對于周遭的一切，全都選擇性屏蔽。

現實生活對甯也來說，不過是兩個字：活着。

甯也拍攝完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

天色漸暗，他和尹治不再多留，一起回到工作室。

尹治有事先走，甯也導出今天的約拍照片，留在工作室修圖。

人忙起來的時候，總會忘記時間。

甯也修完全部的照片，瞧一眼電腦的屏幕下方，才發覺現在已經快十點。

他将修好的照片單獨存進文件夾，給尹治發了個消息，告訴他文件夾的名字，最後關電腦回家。

甯也趕上最後一班公交，末班車越往前行駛，越是遠離城市夜晚的喧嚣。

夜深的道路，不見幾個行人，車流都在另一邊的馬路，這邊隻餘冬日的凜冽和寂靜。

公交車在路邊站牌停了一下，甯也從中間車門下車。

他住的居民樓就在前面不遠。

甯也往前走的時候，冰冷的空氣不斷鑽進鼻腔，讓疲累了一天的大腦愈發清醒。

但是很快，他就覺得自己好像不是很清醒。

他好像看到了裴序。

甯也不受控地停住前進的腳步，整個世界寂靜到他仿佛都能聽到落在地面的銀杏落葉被他踩過的非常微弱的聲響。

老舊的居民樓就在前方五六米處，樓道口隻亮着一盞泛着白光的照明燈，纏在燈泡上的蜘蛛網讓光影斑駁幾分。

站在燈下的那個人，被這斑駁不清的燈光籠罩着，依稀可見留有少年感的高挑身形。

他半倚着掉了幾塊牆皮的白牆傾斜而站，一手拿着手機在看，另隻手拎着一個袋子。

燈光在他頭頂，臉似乎隐于暗處。

甯也在原地定滞許久，他認出那個人是裴序，可他不敢确認。

他甚至恍惚着，望了一圈四周，确定這裡是逾市，不是南市。

甯也的腦子很懵，根本不知道裴序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差不多也是這時候，對方似乎察覺到什麼，緩緩擡頭，朝甯也的方向投遞過來目光。

料峭寒冷的冬夜，甯也在上一次見面後，再一次撞進裴序漆黑無聲的眼眸裡。

他确認自己沒認錯人，同時也能确認，裴序是在等他。

因為他看到裴序在瞧見他後，收起手機，淡定站直，臉上似乎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

兩個人隔着距離對視好一會兒，裴序看似很有耐心，等着甯也自己走過來。

甯也被冷風吹得稍微清醒一些後，擡起腳步，一步步的，朝裴序所在的樓道口走去。

時隔三個月，兩人在另一個城市的深夜，在安靜的老舊居民樓樓下，再次面對面。

甯也眼底複雜情緒，他沒再和裴序對視，略微低眸，視線落在裴序線條利落的下颌和形狀好看的薄唇上。

甯也動動喉結，先開了口：“你找我？”

裴序的唇角明顯微動，薄唇一張一合：“不然？”

甯也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在隔壁市出差，奶奶有東西讓我順路帶給你。”

裴序不浪費時間，言簡意赅，說了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然後提起手中拎着的袋子，從裡面拿出一條羊毛線織的紅色圍巾。

“奶奶給你織的。”

甯也低眸看向裴序手裡拿的紅色圍巾，裴序的手指在暗紅的圍巾裡白皙修長，指骨清晰。

“幫我謝謝奶奶。”

甯也說着，伸手去拿圍巾，但裴序卻及時收回手，将圍巾重新塞回到了袋子裡。

他的手臂垂在身側，像原來那樣拎着袋子，看着似乎是不打算把圍巾給甯也。

甯也頓滞片刻，掀起眼皮瞧向裴序，眼底略有不明。

裴序卻是看着甯也，翹着唇角，似笑非笑。

“奶奶以為我是順路，但我一點都不順路。”

他不緊不慢說着，問甯也：“為一條圍巾我這麼麻煩趕過來，不準備請我上樓坐坐？你不會是想拿了圍巾就走，連一杯水都不給我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