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曦,不,母親,您别再想了!這些,就交給我們吧!我們會實現它的,一定會!我們會讓世界沒有饑餓,沒有戰争,沒有糟粕。混亂将不複存在,人人都會活得安祥又滿足。母親,放心吧,面包和酒都會有的,放心吧。”
“我真愛你們,有你們做我的孩子,我心滿意足,哪怕被後世虛構成惡魔都滿足!”
“母親,有一件事,我要告訴您,在我的那個世界,沒有您。無論哪個史料都沒有提到您,您成了空白。”
“那華胥是怎麼有孕的?她是自然而然,天生受孕的?”
“在我兒時看到的故事裡,她是因為踩到雷神的腳印上才受孕的。”
“簡直胡謅!”
“不過母親,已經有很多人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比如有人說燧人氏和弇茲氏是夫妻的,但是史料裡又說燧人氏和華胥氏才構成了家庭,還有說雷澤神和華胥氏是夫妻的,這簡直是混亂不堪!不過從那以後,我也就明白了,神話是能虛構的,曆史是能改寫的,我所看到的不一定真切!”
“我的孩子,不愧身體裡流着我和華胥的血。走吧,時間也不早了,該下山了。”
“可是,還沒有看到落日呢?我們不是來看落日的嗎?”
“不,讓你說出這番話,讓你看到正在鳴叫的它們,比看到落日更重要!你隻要不是忘了它們,它們會一直等你,說不定,在危急時刻還能幫你一把呢!”
“好吧,那您能不能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我?我也不能一直無所事事啊!”
“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無所事事,好好享受!後面的,我和她會慢慢告訴你。對了,面包是什麼?”
“你可以把它當成肉,它也是一種炙烤成熟後就可以食用的種類。”
“哦,明白了。那就快下山吧!一會兒太晚了,我不敢保證,會不會幹出什麼挽回不了的事。”
“怎麼了?你會失去理智?”
“你真……你會不會是我的直系女兒?”
“怎麼可能?會嗎?”
“世界比蓬萊還要更大些!你說會不會?行了,别想了,快下山吧!來,上來,坐我的尾巴上。”
她們一齊朝山下走去,也不能算是走,應該稱為滑或者飛。冷冽的風呼嘯,刮破白好的臉,但她毫不心痛,因為在這,她根本不需要它。在這,她隻需要有心髒和靈魂。
山下,火光是燈塔,它指明了未亡人的方向,也成為亡靈的栖息所。
它說:
“不要害怕,孩子們!”
“不要悲傷!”
“不要恐懼!”
“不要自卑!”
“不要驕視!”
“不要忘記我!”
“不要忘記她們!”
“不要忘記那些亡魂!”
“不要忘記自己的來處!”
“孩子們!”
“要辨别方向!”
“不要再度走上來時的路!”
“不要保持沉默!”
“不要渴望恩賜!”
“不要相信時間!”
“不要相信假象!”
“不要相信他們!”
“孩子們!”
“請記住!”
“不要相信所謂美的光環!”
“不要相信所謂真的永恒!”
“不要用所謂正義來審判!”
“不要用所謂至善來腐敗!”
“孩子們!”
“銘記!“
“我會永遠站在你們身前!”
“呼喚我!”
“呼喚我!”
“呼喚我!”
當它說完,世界上轉瞬即逝的不朽徹底留了下來。之後,空虛化成一種可怖的律法,邪惡也變得清澈透明。
“你看,她們正在山下等你呢。”榮曦噙着笑,把苦澀咽下去。
“你怎麼了?榮曦?榮曦!”
“嗯……沒怎麼,就是想到了一些事,快去吧!一會她們該等急了。”
“那我走了,榮曦,你得先把我放下來,榮曦?”
“啊!對,我先走了,再見!華胥,明天見啊!”她遊也似地逃走了,恰好,此刻黃昏正好,将世界襯得可悲又可笑。
“她怎麼了?真是個妖怪,一大早就把你騙走,現在又沒說幾句話就離開,真是讨厭,讨厭!”華奤漲紅了臉,身旁的華陰沒有言語,隻是盯着華胥,用眼睛說了話。
“華奤,怎麼聽起來像是,你不想讓她走啊!難道,你接受她了?喜歡上她了?”
“怎麼可能!那個妖怪,就該一直沉在混沌裡,被火種一直燒着!”
“華奤!”
華胥的周遭泛起一層紅霧,這是她憤怒時的表現,還好,燃起的不是火。
周遭的寂靜顯得有幾分詭異,人人都沒有言語,卻又像是說了千言萬語。華奤低頭走在後面,用憤怒掩飾;華胥直直走在前方,用沉靜裝飾;華陰搖擺地走在中間,用慌亂修飾。而白好,像極了地鼠,想急忙鑽進地洞裡,隻露一截尾巴。
“喂!春花,你來,過來,我問你個事。”
“我叫春華!叫我春華!”
“好,好,春華!我想問你,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讨厭榮曦?她不應該也算是你們的母親嗎?”
“你應該已經聽過了,她給我們母親一半心髒的事吧!”
“對,我聽過了,難道是因為這個?不合理啊!”
“不是,肯定不是!哎,你湊近點兒!有傳言說,母親是為了救她才少了一半心髒的,當然,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傳聞都這麼說了,肯定是真的!準沒錯!”
“你正常點兒,别胡亂打岔!說是,母親本來和裡面看守火種的朱雀都商量好了,拿半顆心髒換半顆火種。誰知道,火種剛拿到手,榮曦就把另一半給偷走了,朱雀那時也沒辦法抑制住自己的爪子,就隻能把母親整顆心髒都取走。那個榮曦一看,連忙把那半顆火種又放了回去,後面的事就是,她用了不知道什麼方法,給母親分了一半心髒。但是,從那時起,母親就隻剩下一次進入混沌的機會了。”
“所以,你們是覺得榮曦拖累了華胥,才不喜歡她嗎?”
“也不是不喜歡,隻是……她老是獨來獨往,也不和我們住在一塊。其實,我們早就接受她了,甚至有點喜歡她在的時候。“
“哦,所以,你們是因為她不在你們身邊,才讨厭她?”
“不!你怎麼聽不懂呢!我不讨厭她!我們都不讨厭她!”
春華說完,餘光瞟見華陰正怒目瞋視,連忙挪到隊伍後面,垂着眼,像個鹌鹑,不敢再言語。白好擡頭看向榮曦離開的方向,想着她一定能聽到。之後的榮曦,也不必再考慮孤獨了!因為,她正活在一個靈魂熱舞的世界,寒冷與火焰都能被接受。
沒什麼永恒,永恒不過是時間制造的迷局!
它為你織了一張網,讓你始終在網裡面打圈兒,還試圖讓你相信做了正确的社會性選擇。
可悲!可喜!
什麼時候毒蛇變成了頹廢的綠蘋果?什麼時候紅荊棘變成了嬌弱的玫瑰?
一切都是假的!
請記住,你是鐵!是血!是火!
白好回到了營地,像是回到了家,周遭都是深沉的甯靜,将火碾成了土。火光燃起,當然也就自然而然地映到了李想那,但同時,紅樓确實着火了,把最後的那點新鮮感也焚燒殆盡。
恰好,在那,死亡成為真理,能誕生出生命之花。
火是春女放的,燒毀了一半房子,也在她的臉上留下一片火花。沒人會去醫治一個已經失去價值的人,更不用說,還是個失去價值的女人。她疼得在地上打滾兒,像個倒轉的時鐘。
“紅姐!紅姐!你快來看看春女的臉!”
“去!快把韓肖叫來!快去!”
“紅姐,要是他不來怎麼辦?”
“不來,哼,不來就把他殺了!要是他磨蹭的話,就把這句話原封不動的說給他聽。快去吧!春女她,等不了多久了!記得走大路,注意安全!”
“好!”
虎姐步子跑在前頭,話落在影子後頭。而李想,呆跪在春女身旁,像一隻石化的雄孔雀,有着最鮮豔的尾羽,卻忘記如何去飛。這場火,刺醒了她,用灼熱去炙烤她的靈魂。
“嗐,真是,裝得太久,怎麼都忘記自己的方向了?跟那群男人虛以委蛇,真是不痛快!呸!”
“咳,想姐,你……你沒事吧。那,那群男人,隻要一碰你,我……我就惡心地想吐!嘔!他們,他們還……還想動你。呵!看我不燒光他們!嘿,嘿,想,想姐,我還……還偷偷,拿刀把,把一個人的下^體,劃……劃得血爛。咳!咳!”
“小春,别說話了,我本來就不會讓他們碰我的。你……你看看你,都燒成什麼樣了。沒事,沒事,肯定能長好的,沒事!還有,都說了,在私底下叫我小想。别!你别說話了!血一會兒把鼻子嗆了。”
此刻的情景是,李想抱着春女,春女伸着手夠李想,一用勁兒,臉上的燒傷更大了。那些流動的紅色液體,将她臉上的七顆黑痣連在一起,竟顯出幾分吉祥的意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