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呀!想姐,我是擔心一個不小心殺了他,怎麼交代?”
“你不會的,殺人沒那麼簡單,你或許會下不去手。好了,别琢磨了!還有,叫小想。”
“好吧,小想姐。”
“小想!”
“小想,怎麼這麼在意一個稱呼?”
“沒什麼。”
“那就是有什麼了?呵……”
悄悄摸進廚房,趙廚果然倒在地上呼噜打得震天響,周圍圍了一圈正圍觀他睡顔的酒瓶,也像是目眦盡裂的花圈。
“小春,看什麼?跨過去!從他身上跨過去就行了!哈哈哈!如果你想,踩着他脂肪最厚的地方過也可以,不信?你看,他醒不了的!”說完,李想踮起腳,踩在海綿狀的肚子上,搖晃地飄了過去。
等兩人站定,李想拿起兩塊削好皮的光溜土豆,擦成絲,放在容器裡,再往進加入适量的面粉,“小春,把油拿過來。”
“什麼油?這個可以嗎?”
李想擡頭一看,是一瓶橄榄油,“行,拿過來。”接過油,淋上一些,攪拌均勻,開火,放進蒸鍋裡蒸上一刻鐘。在等待途中,土豆的醇香順着鍋縫流了出來,尖細的響鈴在密閉的空間裡循環往複。開鍋的時間到了,麥香味壓在土豆的渾厚之下,撲了人滿面。
兩人拿起筷子直接在蒸鍋裡吃,“小春,怎麼樣?好吃嗎?”
“好吃,小想怎麼這麼厲害,什麼都會。”
“沒辦法,有時候不多學點兒,就得餓肚子。其實,你往裡面加點鹽更好吃,你要加嗎?”
“不,我不加了,我喜歡吃淡一點的味道。如果,小想,想往裡面加的話,那咱們倆就隻好劃個分界線。那邊,任你處置,這邊,就由我來做主,怎麼樣?小想,會願意嗎?”
“你好好說話,那就按你說的這麼辦。”
吃到最後,兩人還是混在一起,汁水四濺,唾液交纏。有時,還急切地起伏着,觸角不時相撞,如同蝴蝶般,首尾交疊。
“呼,這個手藝,是誰教給你的?李想。認真說,真是,非常美味。”
“哪個?”
“全部。”
“一個是自己學的,一個是我已經過世的長輩教的。因為我小時候老餓,沒東西吃,她就邊給我做邊教我,害怕她以後不在了,我至少可以自己填飽肚子。”
“你家裡沒别的人管你嗎?需要自己做飯?我看之前紅姐的母親還給她送過飯呢。”
“你不懂,那是紅姐的父親欠賭債了,硬逼着她母親來要錢。你沒看見嗎?她母親是戴着墨鏡來的。哼,這就是她父親做出來的好事!自己拉不下面子,用妻子當擋箭牌。不過也對,他們全是這樣的,沒有任何區别。”
“那,小想的家庭也是這樣嗎?你上次在餐廳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半真半假,不,幾乎全是真的。隻不過,調換了一下順序而已。嗞,輕點兒!好了,不說了,說出來也挺沒意思的。”
“小想,我親愛的小薔薇,别想了!那些全都過去了,别想了别想了,能忘掉就忘掉吧!”
“不!你怎麼能勸我忘掉呢?等等!放開我!撒手!那些存在讓我時刻警醒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該往何處去?我能活下來,能有目的的活下來,都是源于我記憶的指向,它可以說成是我的啟示錄!你怎麼能讓我忘掉?你不明白的,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好了,好了,冷靜點兒,放松,放輕松……我說錯了,怪我,是我說錯了。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你了,沒想到,隻是在一味的天方夜譚。小想,怪我,我知道錯了。現在,放松,讓我贖罪。”
良久,當星辰粘稠的張不開眼,苦月都泛着蜜意的奇香時,春女躺在地上,“好了,小想,我吃飽了,你吃飽了沒有?要是吃飽了,那我就把你送進房子裡,在這躺着,太涼了。”
“抱歉啊,我剛剛情緒失控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最近怎麼了?我忍不住。”
“别道歉了,應該是我向你道歉,你知道原因。好了,小想,别再說那些話了,向前看。也請,看向我的方向。”
“春……”
“被凝視久了,誰都會發狂的,更何況,還是經受過考驗的苦薔薇?你之前說得對,我的确是因為臉上的炙烤而脫離了這個糟糕透頂的環境。一個短發,毫無性魅力的人引不起他們的關注。”
“對不起,我一直沒告訴你,那次不是你放的火,是我,是我讓你的臉變成現在的模樣!你罵我吧,打我也行,就是千萬别不理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隻是朋友?認真點兒,靠我耳邊說我到底是什麼?”
呼吸漸近,急促地喘息,心跳嗵嗵作響,唇邊擦過耳垂,四目相對,已經不用再訴說答案。
答案,就在此處,就在薔薇血裡。
回房的路上靜悄悄地,像是在埋伏她們的歸途,終點早已設好了陷阱。春女環抱着李想,柔軟的四肢與緊繃的肌肉相悖,愛意就此誕生。
“好了,到了,去睡吧!晚安,做個好夢。”
開了門,床上赫然是一個龐然大物,李想認出來了,這是U盤裡的人。她對春女說道:“先走吧,你先走吧。”
春女失魂地看着眼前閉合的門,倒在門口的地毯上,蜷成一團,像是無家可歸的短毛狗。心根處,隻剩下對主人的愛以及對自己無能的恨。
房内,哄男人喝下那杯摻了藥的牛奶,把他踹到床下。先給他的手機安了一個鑒聽器,而後,又把裡面的内容轉到自己手機上。打開門,看到門旁蜷成圓的春女,又發現遠處逐漸逼近的人影。于是,将春女抱到床上,卸下面具,蓋上被子,與她一起入眠。那個熟睡的“卡爾彌德”,漏出得逞的上揚彎月,将那半邊臉遮住,抱着李想平靜安睡。
“不用遮,我不是那群男人,不會恐懼。”
“我是害怕我恐懼,恐懼一旦失去你,就會發狂!不要讓我一絲^不挂,否則,我将再也穿不上衣服。”
“不用擔心失去我,你那半張臉,不就是我嗎?同樣,我的心髒一半也是屬于你的。”
“我不信這些。”
“信不信都由你,現在,睡吧!明天還早起呢!”
李想平躺在床上,睡得極不踏實,她做了一個比光怪陸離還要令人不解的夢。
她夢見了臭蟲,是的,你沒聽錯,她夢見了臭蟲。
在夢中,她依舊平躺在床上,但枕頭邊卻多了幾隻臭蟲。她先是與其對視,雙方都看出了對方眼裡的震驚和挑釁,而後,臭蟲像是鼓足了勇氣,用力一蹦,蹦到了李想的手背上。
它用盡一切辦法,想鑽進奔流的血管裡,想吃淨體内的筋絡與嫩肉。李想自然是不會同意,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把它彈開。但它好像是長到了人的手上,怎麼甩都甩不下去。因為手到底不是鋼做的,也不敢用粗壯的刀劍或是槍炮,擔心傷到了自己。
于是,李想便走進一片朦胧,在那,她找到了一位除蟲大師,一個男人。
那個身着漂泊爛絮的男人,像李想展示了他奇異的除蟲方式。他先是把一個身受臭蟲侵擾的女人從正中間劈開,連同心髒與大腦都被分成兩半。而後,隻是輕輕一點,霎時,無數臭蟲蜂擁了出來。當然,那群臭蟲還想栖息在女人的身體裡,隻不過經外頭的光一照,就被吓得四散而逃!
所以,它們不能再停留在女人的身體裡,或是世界的任何角落,它們,無處遁形了!
之後,李想看到了一番盛景,千以萬計的隐蔽更深的臭蟲從女人的心髒中,大腦裡,胰髒内部,跑了出來。出來後,還圍着女人的身子跳舞,竟還想躲藏起來,以期下次還有機會能再度鑽進女人的身體裡。此刻,此時此刻,那位偉大的除蟲專家,那個令人敬仰的男人,揮舞着木頭棒子。臭蟲随木棒的揮舞亂飛,全都飄在了星辰之上,最後,“啪”得一聲全部炸開。
身後被劈成兩半的女人悠悠轉醒,身體恢複了原狀,但沒過多久,就像失去血液的幹屍般變成朽木。那位大師自然是看不到的,因為他正享受衆人的歡呼與崇拜呢!哪有時間理會别的,更不會回頭看看那個已不成人形的朽木。
李想的視野被螞蟻擋住,她仿佛看到老鼠稱王,周圍都是模糊的鬼影。所以,她也不由自主地加入了它們的歡呼之中,她跟在那個大師身後,排到了第三千七百九十八個。
“呼!”
夢被驚醒,看了眼時間,五點四十八。
下了床,直奔洗手間,稀疏的水聲伴着記憶遊回過去。她記得白好也曾告訴過她,有天晚上她同樣夢到了臭蟲,之後還高聲喊道:“這群令人惡心的屎褐色生物,應該從這片自然療愈的土地上滅絕!越快越好!”她那會還不懂,白好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做了這個夢以後,算是徹底地懂了。
“牢籠始終存在,重要的是,除掉制造牢籠的人,得從根開始,得從根本開始。”李想這樣想着,在春女身邊再度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