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堯欲言又止,最後隻是給裴叙蓋上毛毯,一語不發。
兩人一起發呆很久,裴叙突然說:“你幫我買本日記,皮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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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假期結束前,國内傳來消息,時微的嫌疑被正式排除。
時微隐隐覺得程序很怪,電話裡問裴琰,裴琰沒多解釋,隻說:“安心讀書,家裡的事不用你費心。”
轉眼到返校日,Eden的身體好多了。蔣時微和Eden、Chloe一起回學校,Chloe剛到城裡就找借口離開,連告别都顯得敷衍。
還在深冬,天氣陰冷。
Eden雙手插進羊毛大衣的衣袋裡,慢悠悠走着,腳步有種大病初愈後的飄忽感。
走到歎息橋下,Eden問:“春天之前我還能見到你嗎?”
蔣時微明白他想問的不僅是見面,也不僅是春天之前。
“我們可以一起吃飯,”時微沒猶豫說,“至少每天見一面。”
Eden:“我父母請求你幫忙?”
時微:“是的,我願意幫他們。”
得到每天見一面的允諾,Eden既高興又失落,他知道,時微說的見面僅僅是見面。
“謝謝你,”Eden笑着,碧綠雙眸蒙恍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我期待明天的午餐或晚餐。”
風吹過歎息橋,帶來嗚咽般的歎息。
蔣時微把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說:“但願我不在的時候你也遵醫囑。”
Eden笑得真摯:“我會的,我向你發誓。”
夕陽霞光照在一高一矮的兩個人身上,投下兩道陰影。
蔣時微同Eden告别,轉身走回住處。
Eden像以往每一次那樣,目送時微走遠,直到視野裡再也沒有她的背影。
人們無法預知,人生中的哪一次告别是永别。
蔣時微以為Eden永遠不會拒絕她共進晚餐的邀約,但事實上,Eden隻找她吃了七頓飯。
那以後,Eden每天按時發照片過來,表明自己在認真吃飯,不需要外力監督。
時微漸漸放下心,不再等Eden一起去餐廳。
再說别話是二月中旬,時微十九歲生日,Eden沒有來,打電話祝她生日快樂。
不明真相的同學調侃Chloe和時微,暗示他們争搶同一個男人。
Chloe略顯浮誇地揚起眉說:“我已經到下一階段了。”
邊說着邊走向Daniel,對他抛了個媚眼。
看到Daniel,蔣時微想起Eden那個拙劣的謊言,裴叙那不留情面且不講道理的一腳,心情很差。
夜深了,派對即将散去。
Chloe醉得厲害,把蔣時微拉去角落,大着舌頭問:“為什麼,你們明明很好,卻要分手呢?”
蔣時微不知怎麼回答,Chloe又說:“你還愛着那個醜八怪對嗎?”
“什麼醜八怪?”
“就是,那天在巴黎,Eden病房外,說對不起的醜八怪。”
蔣時微還沒追問,Chloe扶着沙發背,自言自語:“我騙了你,他其實長得……很好看,對不起,我不該說你哥哥醜。”
時微瞳孔微張,雙手握住Chloe的肩:“你說什麼?我哥哥曾去過Eden病房外,還說了對不起?”
“唔,”Chloe憤憤不平,“他連道歉都不敢親自去,膽小鬼!沒誠意!微微,你不要喜歡他了。”
時微身形晃動,倚靠沙發背,才不至于摔倒。
“Chloe,除了對不起,他還說了什麼?”
“他……我不記得。他臉色慘白,好像鬼,看起來被人狠狠揍了一頓,病得很重,身上有血腥味。”
說完這句話,Chloe“嘔”地一聲,差點吐出來。
蔣時微扶她去洗手間,她吐了個天昏地暗,吐完一抹嘴,搖搖晃晃地跌在時微懷裡。
午夜剛過,聚會結束了。
時微坐在學院小湖邊,遲遲沒撥出那個倒背如流的号碼。
天際逐漸漫出一線鉛灰,下雪了,雪花挂在山毛榉和橡樹上,片片溫柔潔白。
時微起身回宿舍,剛走兩步就接到裴叙的短信,問她在哪,有沒有時間見一面。
時微忍不住把電話打回去,話音浸透委屈:“哥哥,你為什麼每次都要等我生日才出現呢?”
裴叙愣神,故作無謂:“昨兒你生日,要高興,怕你看見我心煩。”
蔣時微問:“見面後,你又要強行帶我回家嗎?”
裴叙說:“不是。我想當面跟Eden道歉,他這會兒在你身邊嗎?”
“為什麼道歉?”
“你知道原因的,寶寶。”
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蔣時微有些恍神。
“Eden不想見你,遲來的道歉隻會喚起所有當事人不好的回憶。”
裴叙這輩子還真沒追着誰道歉過,除了蔣時微。
現在還得加上一個Eden,因為那是蔣時微在意的人。裴叙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有一天會對情敵低頭。
“那你幫我轉達吧,對不起,祝他身體健康。”
他溫和順從得反常,像變了個人似的。但沉心細想,他從前就是這樣對待小時微的,本不該如此陌生。
沉默片刻,時微問:“那你呢?”
裴叙:“什麼?”
時微:“那你呢,康複了嗎?”
“我好得很,沒病沒災的,為什麼這樣問?”
“你騙我。”
時微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幾度深呼吸後,她沉聲說:“薛家人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裴叙輕笑:“是,但他們翻不起風浪,事情很容易就解決了。”
蔣時微胸中湧上一股氣,嗆他:“很容易?裴叙,你躲着不見我的這一個半月,是養傷去了吧。畢竟隻要見面,我就能發現你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像個豬頭。”
裴叙噤聲将近十秒鐘,随即滿不在乎地笑:“啧,我記得我沒讓你同學傳達這麼多。”
時微迫切想知道裴叙遭遇了什麼,但就是不繼續問。
裴叙從這種沉默裡讀出濃濃的威脅意味,像一隻無形的手正掐住他喉嚨。他松着襯衣扣子,腦袋歪了歪,勉強找到呼吸節奏。
下一秒,蔣時微聽到身後皮靴踩雪的聲音。
“寶寶,轉身,看我現在像不像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