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融脾氣一直很好。
甚至連情緒也不怎麼有波動。
為數不多的苦惱時刻大概就在于養孩子太耗費精力,以及家裡的錢總不夠花,看到嗷嗷待哺的年幼女兒偶爾會生出憂慮。
陳琰大多數時候不是個傳統意義上的乖小孩。
她精力旺盛,天生一副健康的好身體,招貓逗狗看螞蟻爬,一頓吃一碗白米飯,小身闆還很靈巧。
第一次看陳琰扒着牆根爬到天花闆上的時候,司融的瞳孔都在震動。
“我真的不是生了個壁虎嗎?”
那時候也就僅僅是這樣感歎了一句。
所以他今天在椒椒阿姨面前的表現就顯得格外奇怪了,陳琰歪着腦袋思考了半晌,偷偷分神觀察司融的表情。
好像還和以前一樣。
司家的飯桌上從來沒有過所謂其樂融融的景象。
食不言,寝不語。
曾經,年幼的司融在巨大水晶燈照耀下和關系平平的弟弟相對而坐,擺滿了佳肴的餐桌上隻有靜默。偶爾有過高的碗筷磕碰聲,都會引來家長的注視。
不過陳琰不知道這一切。
無聲的規矩在她的到來後沉默地瓦解,水晶吊燈下的碩大方桌上也終于第一次有了歡笑聲。
陳琰被簇擁在爺爺奶奶的中間,司融坐在她的對面。小小的一隻埋首在飯碗裡,吃相并不算優雅,但比起幼兒園同學吃個滿臉的姿态要好看很多。
她能夠熟練運用勺子,筷子還在适應中,目前隻征服了印着橘子圖案的兒童短筷。但在爺爺奶奶眼中,陳琰是絕無僅有的天才。
“司家從來沒有出過鹽鹽這種小小年紀就會大口吃飯小女孩。”爺爺用飽含欣賞的語氣誇贊,“将來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即使這個剛上幼兒園的小女孩并不領情,因為頭一天爺爺奶奶對父女倆的冷待眼皮都沒掀一下。
“鹽鹽今天胃口不好嗎?”奶奶愛憐地看着陳琰面前的飯碗。
晶瑩的白米飯上,去殼的蝦肉堆的高高的。陳琰和飯菜戰鬥的速度完全趕不上飯碗堆高的速度,她握着帶肚子耳朵的米黃色小勺,和飽滿的蝦肉對視一陣——噢,蝦已經熟了,這不能算對視。
“我和爸爸在外面吃過了。”陳琰選擇出賣。
被點了名的司融不得不背下黑鍋,迎接來自母親的怒目:“帶着孩子在外面吃了什麼?家裡的飯哪裡不滿意可以叫廚師調整,再不行我另外聘幾個,不要帶鹽鹽去吃什麼垃圾食品,那些都是地溝油做的,不健康……”
她念叨起來。
路邊攤再怎麼廉價便宜,讓他們看不上眼,司融和陳琰蝸居在小縣城的時候沒少吃過這些東西。
陳琰的思緒飄遠了,她以往最愛吃的是泡泡馄饨,一碗六塊錢,能吃的肚皮滾圓。不過來了新家之後就沒有再吃過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司融最近很忙,比他們住在以前的小小的家裡時還要忙碌。
他穿着很高級西裝,坐很貴的車,但依舊會在下班時給她帶回來漂亮裙子和毛絨玩具。陳琰覺得他變了很多,又好像哪裡都沒變。
飯桌上,司融看了眼低頭裝鴕鳥的陳琰,幹脆利落地道歉:“對不起,媽。下回我不會再去帶她吃小帥生煎、小美灌湯包、泡泡馄饨……”
陳琰瞳孔顫動。
她不可置信地擡起眼,聽着司融一溜煙地報菜名,憤憤吞下了口中的蝦仁。
這些她還是要吃的喂!
“奶奶,”她眨巴眼睛,聲音甜甜的,“鹽鹽知道錯了,我會好好吃飯的。你不要怪爸爸好不好,他每天和爺爺一起去上班很辛苦……”
陳琰用自己的兒童短筷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奶奶的飯碗裡。想到不能厚此薄彼,筷子再度伸進盤子裡,又夾了一筷子送給爺爺。
司融看着自己潔癖的母親面不改色地吞下了或許沾有陳琰口水的青菜,還和她說謝謝……老天,好荒謬的場景。
這樣荒唐的景象隔三岔五地上演,這個家裡唯一對陳琰無感的大概隻有一天到晚闆着張臉的司謙。
人類幼崽對他人好惡的感知很敏銳,陳琰便從來不往她叔叔身邊湊。
晚飯過後,她照例要看水星寶寶。
坐在沙發上的司謙看到她來,面無表情起身。讓出了沙發和電視,轉身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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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陳之椒回屋撰寫工作報告。
這對她來說并不是什麼太困難的活,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
她的眼前偶爾會浮現出一張臉。
很跋扈,氣焰嚣張,見面第一天就揚着下巴給了她個下馬威,像隻高傲的花孔雀。
“Alpha都是一些空有肌肉、暴躁無腦的家夥。他們脆弱的自尊心比阿爾及爾水晶還要容易留下劃痕。”
“我絕對不會接受安排,也不需要人保護。你們還是抓緊時間把那個Alpha打發走吧,省得我親自來。”
噢,那是當年的司融。
陳之椒帶着混不吝的懶散依靠在門外,聽着門内傳來的争執聲。就好像無論是否被同意留下來都和她沒太大關系,也不在乎任務對象怎麼看她。
不過裡面吵得很激烈,不想聽都不行。
正苦口婆心地勸說任務對象的是個Beta。據說是那個Omega偷偷混進聯邦軍校時結識的同學,多年來一直都有聯系。
“你還以為現在是我們上學那會兒嗎司融?别把一切當成兒戲,藏金山脈可不是虛拟訓練場,遇到點危險可沒辦法中途暫停!到時候有個三長兩短誰能救你?”
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