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年紀輕輕,動不動暈了菜的可不行。工作重要,也别忘了吃飯。到那邊好好幹。”
“好的。我要過安檢了,老師。”
“好,還有一句,你爸讓你春節前回來。”
杜銘擡起頭,燈光打在鏡片上,擋住了他的眼神:“讓他自己和我說。”
“我也不樂意當你們爺倆的傳話筒。但你得讓你爸的警衛員從我辦公室裡出去,總不能天天盯着我喝茶。”
“我知道了。”
“總之,你到時候盡量回來吧。”
“老師,您也認為……”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問我。但如果不是你堅持,我不會同意你這個時候去海南。”
年輕的學生們已經通過了安檢,消失在視線裡。杜銘看到安檢員朝他招手,“去哪裡?”
“海南。”
“機票看一下。”
“走這邊過安檢——電子産品拿出來,水不要帶。”安檢員将護照和機票還給他。
過了安檢,就是候機大廳。這裡人潮湧動,人們興奮、期待、好奇。
透過落地的大玻璃窗,可以看到跑道上,白色的客機正緩緩滑行、有序起落。
這樣明亮的日子,本應該是安逸的、無憂的、陽光燦爛的。
新聞裡說有一顆星星要經過地球,沒有人會在意。
聽說國家要趁機進行一點科考計劃,那可太正常了。
但是星星會砸下來?你瘋了吧?
地球轉動了46億年,所以明天也會繼續轉動,不是嗎?
這安逸讓他感到痛苦,杜銘下意識地握緊了行李箱的把手。塑料發出“嘎吱嘎吱”的輕微聲響。
一陣熟悉的頭暈感襲來,眼前的景象像雪花般閃動,機場大廳灰色的坐椅和淺色的地磚被拉長、扭曲,像一幅漸漸溶解的畫。耳邊的喧嚣逐漸變得模糊,被隔在了一層無形的薄膜之後。
杜銘的眼前出現一片黑色,他看到一顆灰色的天體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黑色的中心。
他們互相觀測。
他閉上眼,手指在行李箱的把手上輕輕敲擊,每一下都踩着心中的秒數。一,二,三……
五秒之後,一切消失,機場的嘈雜聲重新湧入耳中。
廣播裡空姐悅耳的聲音響起:“國泰航空6111,前往海南的旅客們,我們現在開始登機了。”
暮色降臨,海南的空氣越發潮濕,像一層黏稠的薄膜緊貼在肌膚上。
風起坐在窗邊,看遠處椰樹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面上,随着風輕輕搖曳。遠處隐約傳來海浪聲。
她的行李箱還打開在床角,一半已經空了,另一半還放着衣物和一些個人物品。風起沒有繼續整理的心情,甚至覺得,這種不上不下的空落感正适合她此刻的狀态。
今天的操作測試,她的成績排在中遊,修理機械的用掉的八分鐘,讓她在時間上落後于其他候選人。她覺得自己正在被淘汰的邊緣。
宿舍原本為兩人準備,但前來參選的任務專家不多。她原以為會喜歡這種獨處的安靜,可現在,如果有個室友能聊上幾句,或許會好過一點。
手機“嗡”了一聲,風起的心裡一緊。
“十一回家過節。”
來自母親的消息出現在微信的置頂欄裡。
風起的手指在懸在屏幕上。如果通過了選拔,未來半年都要留在基地裡,十一必然是出不去的,這是所有來參選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隻有被淘汰的人,才會提前離開基地。她可以面對任何測試和挑戰,但暫時還不能接受被淘汰。
母親從她的沉默裡,也許已經察覺到她的意思,沒有再發第二條消息。
她知道母親必然已經失望了。那些未出口的解釋和遲來的回信仿佛一道無形的牆,将兩人隔得越來越遠。她看着屏幕上的字句,耳邊仿佛響起母親帶着些許疲憊的聲音:“霄霄,又不回來嗎?”
“如果打過去,告訴母親自己正在參加航天員的選拔,母親會怎麼反應?”她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答案幾乎是确定的:“你能不能别總去追這些遙不可及的東西?”
風起知道,母親從未支持過她追逐航天夢。在母親眼裡,她本可以選擇一份更穩妥、更平凡的職業,而不是這條注定充滿未知和壓力的道路。母親眼中的未來,是平凡而安穩的日子,而不是風起一個人遠離地球、迎接不可預測的挑戰。
“如果沒有選上呢?”這個想法突然冒出來。如果沒有選上,她甚至不需要面對這些掙紮。這一刻,她感到矛盾的自己站在懸崖邊緣,一邊是無法言說的疲憊,一邊是無法放棄的執念。
“那就不說了吧,正好避免又一場争吵。”
她站起身,從衣架上拿起夾克,走出宿舍。風在空曠的園區裡呼嘯,帶來遠處機械設備的轟鳴。
不遠處,園區門崗的方向,有人在沖她揮手:“同志!那邊的同志!”
風起走過去。
“同志你好,”警衛對風起敬了一禮,“不好意思,這位是來軌道計算組報道的,我和他們組長通過電話了。他們組暫時抽不出人手來接,您看,您能不能帶他去測控中心報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