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自己的口袋,今天運氣不好,什麼都沒帶。
“杜銘!”
杜銘皺了皺眉,睜開一隻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她:“風起?”
風起半蹲下身子,張開五指,在杜銘的臉前晃了晃。
杜銘的目光還沒完全聚焦,嘴裡卻已經低聲說道:“我收到你的彙報了……‘燭龍’上有冰層,我确認了。”
什麼玩意兒?睡傻了吧。風起想,誰跟你彙報?
她突然有種大學時的熟悉感。早八的時候,她的室友們也是這樣的——說着夢話,意識混亂。但隻要你順着哄一哄,她們就能自己走進食堂。
“對,我知道。”她順口敷衍道。
杜銘皺起眉,“你不知道。”
新奇了,沒睡醒就會頂嘴的,這一款她還真沒碰到過。
風起忍不住笑了一下,“好,我不知道。你醒了沒有?”
杜銘勉強撐開眼皮,看着她,語氣還是迷迷糊糊的,“你現在知道了。”
“對,我知道了。”
杜銘盯着她幾秒,忽然低聲問道:“那你還要去送死?”
“對,我去……”風起的笑意一瞬間收斂了。
她緩緩站直,伸出雙手,狠狠在杜銘面前拍了一下,發出“啪”的一聲。
杜銘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清明,他眨了眨眼。
“你剛剛說什麼?”
“……嗯?”杜銘遲鈍地出聲,擡起一隻手揉了揉額角。
風起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你剛才說‘送死’。”
杜銘愣了一下,扶了下眼鏡,聲音有點幹澀:“忘了。我說話了嗎?可能是做夢吧。”
風起微微俯身,盯着杜銘的眼睛。
“‘燭龍’上有冰層?”
“對。”
“你吃午飯了嗎?”
“沒有。”
“吃早飯了嗎?”
“沒有。”
“我們這次任務是去送死?”
杜銘愣了一下,避開風起的目光,推了推眼鏡:“不是。”
風起盯着他的動作,語氣沉了下去,“是嗎?你已經不是第一次提到‘送死’了。關于這個任務,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嗎?”
“沒有。”杜銘快速說道,然後又重複了一遍:“沒有。”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會說謊?”風起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
“我沒有。”
“如果你不說,我可以去問你們組長,去問總指揮。”
“什麼都沒有。”
“真話。”
“對,真話。”
“杜銘,如果有什麼問題,我不希望我和我的隊友們被瞞着。我也不希望我們上天之後,才被告知。”
杜銘抿了抿嘴唇:“‘燭龍’上很可能有冰層。”
“在哪裡?”
“很大可能在南極和北極點。”
“北極點和南極點,是第一批起爆裝置的計劃落點,對吧?”
“是的。如果南北極有冰層,着陸可能會受到影響。”
風起眯了眯眼:“可能影響?是‘可能’不會,還是‘可能’會?”
“如果冰層太厚,第一批起爆裝置的錨定點可能會失效,導緻無法穩定安裝。最壞的情況下,它們可能會直接滑落,甚至在撞擊後損壞。”
“解決方案呢?”
“調整着陸點,避開極地區域。問題是……”
“問題是什麼?”風起立刻追問。
“改變着陸點可能會導緻同步起爆失敗,我們不能随便選一個點。而如果降落失敗……”杜銘頓了一下,目光裡有一絲疲憊,“如果降落失敗,可能需要人工幹預。”
風起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你是說,我們需要在‘燭龍’上進行艙外任務?”
“目前還不能确定。”
登陸任務,風起并非沒有想過。如果明年她參加火星計劃,就是需要登陸的。
但“燭龍”不是火星。
火星有穩定的重力場,有大氣層。而“燭龍”沒有大氣,沒有穩定的軌道,它自轉快,引力低。登陸“燭龍”就像蹦極不帶安全繩,一旦失誤,航天員可能會被慣性甩出,再也無法回到小行星表面。
這裡面的風險遠遠超出常規登陸任務。
沉默裡,杜銘急切開口:“我會算出最好的着陸軌道,起爆裝置一定能成功着陸的。你不需要登陸。”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我需要知道的嗎?”
“沒有了。”杜銘雙手交握放在腿上,看向風起的眼睛。
風起和他直視幾秒,點點頭,“好,我要回去訓練了。”
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風起,”杜銘也站起身,嗓子因為缺水幹啞,“你相信我,我能讓起爆裝置成功着陸的。”
風起沒有停下腳步,隻是淡淡地說,“我信。但如果事有不可為,如果任務需要登陸,也請你算出最好的軌道。”
她擡起手,朝杜銘揮了揮,“去吃午飯吧,别真暈了菜了。我今天沒糖給你。”
“我待會就去。”杜銘扶了扶眼鏡。
“心虛的時候,别推眼鏡。”
杜銘怔了一下,輕輕歎了口氣。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要和盤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