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點的冰層直徑多大?”任組長詢問道。
投影出的地形圖在空中旋轉,冰層範圍被高亮标注,像是給“燭龍”帶了一頂藍色的帽子。
“直徑三點七公裡,中心點厚度超過四米。”
“有冰層薄一點的地方嗎?半米以下的?”
地形分析組讨論的聲音已經壓不下去了,反複确認了幾次,答案卻依然是“沒有”。
“沒有。所有推測可能是半米以下的區域全都在邊緣,離預定着陸點至少 3 公裡。”
短暫的沉默後,總指揮緩緩點頭:“果然啊,不能抱有僥幸心理。”
他邁步走到屏幕前,目光掃過高亮的冰層區域,手指輕點控制台,冰層厚度曲線在全息屏幕上展開,“四米以上的冰層,不可能依靠機體重量直接破碎。我想,華盛頓那邊的判斷也一樣。程昊,那邊怎麼說?”
程昊站起身,看了杜銘一眼,有些遲疑:“那邊說,可以嘗試着陸,但是希望不大……如果不能的話——”
“小程,話不要說半截。”
“如果不能的話,那邊希望先着陸在赤道上。”
大廳裡一瞬間安靜了。
“什麼叫‘先着陸’,着陸了還能挪動不成——”總指揮搖搖頭,“四米厚的冰層,這不是算出一個好軌道就能解決的。他們是想讓我們接手北極點了。”
“如果冰層能在未來兩個月融化到半米,這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方案。”任組長斟酌着開口。
“但如果冰層不化,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這還是我們的問題。”總指揮看向地形分析組:“你們的分析是什麼?”
“我們沒有足夠的數據,‘燭龍’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恐怕很難預測……”
杜銘低下頭。沒有化完,他知道。北極點的冰層,一直到風起登上“燭龍”,都沒有化完。
阿娜爾拉了拉風起的袖子:“如果落不下去,我們要怎麼辦?那不就不能同步起爆了嗎?”
如果北極點的起爆裝置無法部署,意味着爆炸無法均勻覆蓋“燭龍”。
依靠其他五顆起爆裝置,或許能摧毀三分之二,甚至四分之三的“燭龍”。
可剩下的部分呢?
即使隻有四分之一的殘骸,那依然是半個飛機場大小的高速天體,而它的墜落點——
海南,甚至整個東南沿海,都承受不起。
“如果無法降落,直接砸進去,可以嗎?”程昊舉手問道。
“坐下,程昊。我們不想要裝置提前報廢,也不想要現在就引爆。”任組長掃了他一眼,轉向杜銘:“能不能讓裝置盡量平穩的落在冰層上?”
“如果采用緩沖着陸……”
“火星車。”風起低聲說道。
“什麼?”阿娜爾湊過來。
“04年的時候,NASA的火星車在快降落時,用氣囊包裹探測器,減少沖擊力。”
總指揮搖頭,“且不說起爆裝置上有沒有攜帶氣囊。當時的‘勇氣号’和‘機遇号’彈跳 20 多次後才停穩,如果我們也這麼做,起爆裝置很有可能在冰面上滑行,甚至彈飛出目标區域。”
程昊舉起手:“ 确認過了,沒有攜帶大型氣囊。他們準備的是推進器軟着陸。”
“就是先自由下落,接近地面時點火反推,在着陸前短暫懸停,最後精準平穩降落。”風起給阿娜爾解釋道。
“那地面能控制嗎?”
風起正要回答,程昊已經說出了答案:“來回信号延遲時将近十分鐘,無法控制實時降落,需要提前計算最優降落路徑,然後依賴自主導航。”
總指揮轉而問道,“杜銘,南極點的備用着陸點,計算好了嗎?”
“算好了,可以随時發送。”
“好。”
“總指揮。”
“說。”
“我可以計算最優降落路徑。”
總指揮搖搖頭。
杜銘站起身,“我能保證成功降落!”
“杜銘,你下軍令狀也沒有用。”
風起看着杜銘,他的手攥得越來越緊,最後握成拳頭,緊緊貼着褲縫。
“為什麼?”他語氣急切,“我們需要北極點!”
任組長無奈道:“因為着陸裝置的數據,是不會共享的,杜銘。”
“我們可以要求啊!他們不是同意數據共享了嗎?我可以保證成功降落!我擔責任!”
指揮大廳裡安靜下來,
“冷靜一點,杜銘。”總指揮說。
是了,哪怕是全球性危機,哪怕是開啟了《行星安全協議》,有些壁壘仍然是不會被打破的,有些數據也是不會共享的。
“科技壁壘。”嚴砺輕蔑地“哼”了一聲。
程昊舉起手,“總指揮,備用着陸點的數據已經發過去了,南極點的裝置将在八分鐘三十秒以後出發。”
總指揮點點頭。
風起看見杜銘豁然轉身,向指揮大廳的出口走去。
“杜銘——”任組長喊了一聲。
但總指揮卻擺了擺手:“沒關系,他已經算完了。”
杜銘聽到任組長和總指揮的話,也聽到程昊站起身,然後被組長呵叱“坐回去”。
他走出會議室,走出指揮中心。
天上已經開始飄毛毛細雨。初秋的雨,涼得很,像刺骨的針。
“杜銘。”他聽到風起的聲音。
他沒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