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等了幾秒,接着說道:“我們做好了百分之一百的準備。在過去的半年,我們反複演練,一遍遍計算,反複确認。我們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确,‘射日計劃’是前所未有的,但是我們已經做好了克服一切困難的準備。我們有信心讓這個任務成功。”
現場安靜了幾秒,隻有記錄的“沙沙”聲,此起彼伏。
總指揮點了下一位記者,“最後一個問題。”
最後一位被點到的記者激動起身,大聲問道:“作為航天員,你們會感到擔心,感到害怕嗎?”
攝像機鏡頭對準了風起的臉。她的神色出現在千萬個電視機、電腦屏幕上。
遙遠的北京,一個不起眼的大學辦公室,門被敲響了。
“徐老師,”敲門的教師抱着教案,拿着手機:“這個,好像是你女兒吧?紫貝中心在做新聞發布會呢。”
站在窗邊的中年女子轉過身來。
窗戶沒有關,寒冷的風吹動她花白的短發。
哪怕在室内,她還是圍着一條軍綠色的圍巾。
“這麼冷,你還開着窗呀。”同事放下手裡的東西,“新聞裡說,她們五天後就要進入太空了。”
徐文钰攏了攏鬓邊花白的頭發,“我知道。”
她來到同事旁邊,一起看着手機上的新聞直播。
屏幕裡,風起站起身,直面鏡頭:“作為航天員,我們擔心的事有很多,擔心操作失誤,擔心遇到問題……”
她低頭看了一眼阿娜爾。
阿娜爾露出一個笑容,補充道:“對呀,我們也擔心在全國人民面前丢臉哒。”
記者席又笑了,氣氛短暫緩和。
“但是,”風起接着說,“我們更多的是期待。這麼多航天人裡,我們有幸成為這場戰鬥的一部分。”
“如果一個任務讓我們害怕,那說明我們訓練得還不夠。”
“我們害怕的,隻是沒有機會執行它。”
“而且,地球在我們身後,我們的家人在我們身後。所以,我們隻進,不退。”
嚴砺站起身。
阿娜爾站起身。
主席台上,所有人都站起身,像是一面牆。而在他們的身後,灰白色的“燭龍”緩緩旋轉着。
他們說,此路不通。
辦公室裡,寒風卷起堆疊的試卷,發出“沙沙”的響聲,如同回音在室内回蕩。
徐文钰在椅子上坐下,雙手緊握。
同事看了看她的臉色:“徐姐?你這麼擔心風起,要不要這兩天……去看她一下?”
徐文钰搖搖頭,“算了。”
“你就看看也不妨事啊,這麼大事,萬一風起也想見你一面呢?”同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記得,你們都快半年沒見面了吧?”
徐文钰握着手機,猶豫再三,還是點開了購票軟件,嘗試購買前往海南的機票。
“你說要是又有個三長兩短的——”同事趕緊打了自己嘴巴一下。
徐文钰沒有注意到她的話,隻是盯着手機屏幕。
北京前往海南:
——對不起,該方向無可用航班。
她的心猛地一沉,改搜高鐵。
——對不起,該方向暫無餘票。
“小何,你幫我搜一下。”
“好勒,高鐵還是飛機,還是動車?”
“都行。”
同事暫停了直播,擺弄了幾分鐘手機:“哎?奇了怪了,怎麼都沒票了呢?這兩天也還沒到春運啊……我再試試。”
徐文钰擺了擺手,“算了。”
等同事離開,她打開通訊,猶豫良久,撥出了一個電話。
對面馬上就接了,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嫂子,您怎麼……?”
徐文钰沒有寒暄:“海南是不是封鎖了。”
“哎喲,姐。您……我,這個……我不能說啊。”
“我女兒,你大哥的女兒,現在海南,是‘射日計劃’的航天員。你說不說?”
對面沉默了良久,罵了一句髒話:“國家已經停止了發往海南的所有民用航班和高鐵。”
徐文钰沒有再說話。
新聞發布會已經結束了,手機屏幕變黑。
沉默裡,對面的人忐忑不安地”喂“了兩聲:“嫂子,你要是發話,我擔處分也要給你找個去海南的路子。”
徐文钰的嘴唇顫抖。她應該關上窗的,北京的這個冬天,的确太冷了。
“算了。”她再一次說道:“算了。你剛才的話,我會保密的。”
另一邊,風起三人離開了新聞中心,換下了航天服。
阿娜爾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吓死我了,我可甯願在來一次合練。”
“你已經沒機會啦。”風起笑道:“接下來幾天,我們就主要是調整狀态了。”
“我還沒給家裡打電話呢。”阿娜爾拉了拉胳膊,“我要去問問我阿爸阿媽,我在電視上帥不帥!”
風起啞然失笑,她從櫃子裡拿出手機,給杜銘回郵件:八點,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