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坐在柔軟的沙發裡,背部懸空着,不讓自己靠在靠墊上。
“你可以放松一點的。”心理專家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微笑道:“又見面了,風起。”
風起點點頭。
心理專家靠在椅背上,翹起雙腿,雙手向上攤開:“今天不是什麼測試,隻是确保你的狀态良好。”
“我感覺很好。”風起回答道。
“昨晚睡得好嗎?”
“挺好的。”
心理專家笑了一下,“‘挺好’是指六小時以上,還是四小時以下?”
風起猶豫了一下,最後坦白道:“四小時左右,可能不到一點。”
“我說了,今天你隻要放松就好,沒有錯誤答案。”心理專家摘下眼鏡,微微眯起眼睛。沒有眼鏡的遮擋,她的目光顯得柔和很多,“你們現在的壓力都很大,尤其是你,比平時短的睡眠時間是符合預期的。”
她停頓了一下,換了個更輕松的問題:“醒來之後,你有想什麼?或者做什麼事情嗎?”
“我看了日出。”
“哦?是因為能讓你放松嗎?”
“也許吧。”對面的牆壁上,挂着地球的衛星圖像,風起的目光有些恍惚。
六點多的時候,天空逐漸從深藍變成淺藍,然後一點點染上玫瑰金色。那金色從天空蔓延到大地上,房屋也一棟棟亮起。
然後,人們醒來,互道早安。
風起不自覺勾起嘴角,“我覺得很美,很了不起。”
專家看着她,輕輕歎了口氣:“你對這次任務有什麼個人情感上的牽挂嗎?”
“因為我看日出?”
“不,因為你聽起來,有些留戀。”
風起笑起來,“當然,畢竟,明天是我從出生以來,第一次離開地球。”
她向後靠在靠枕上,看着心理專家,收起了笑容:“至于個人牽挂……我媽。”
“她支持你嗎?”
“她不會阻攔我。”風起頓了一秒,“但……她會想念我。”
“我想,她一定為你感到驕傲。”
風起沒有回答。
心理專家合上記錄本:“你的心理狀态很穩定,我沒有什麼要問的了。祝你好運,風起。”
宿舍裡,燈光柔和,一塵不染。
風起擰幹手裡的毛巾,攤平,然後對折,再對折,變成一個方塊。她仔細地擦過書桌的桌面,還有書架的角角落落。
等桌面上的水迹完全幹透,她從椅子上拿起所有的《手冊》和《指南》,從高到矮,整齊排在書架上。
她的手指滑過一排書脊,在黑色封皮的筆記本上停頓了一下,然後把筆記本抽了出來。
筆記本已經寫滿了大半本了,都是訓練裡的細節和反思。
她翻到最後一頁,筆尖輕輕落下。
如果你知道自己明天就要離開,你會寫些什麼呢?
有什麼話要留下嗎?
筆尖在白紙上躊躇着,留下一個小黑點。
“咚咚”
門外傳來阿娜爾的聲音:“風起,我回來啦!”
和阿娜爾一起來的,還有教官。
絡腮胡教官站在門口,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我就是過來看看,然後和你們說一下——”
他話還沒說完,阿娜爾已經迫不及待地插嘴道:“教官說我們可以帶一件私人物品上天!”
她蹦跶到風起旁邊,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瑪瑙手串。随着她的動作,銀子做的小鈴铛“叮當”作響。
“我要帶我的好運手鍊!”
“哎——”教官叮囑道:“我說過了啊,鈴铛要摘下來啊!”
“知——道——了——”阿娜爾拖長了音,一屁股坐在床上,低頭解手串。
“風起,你呢?”教官看向風起,“你有想好要帶什麼嗎?”
風起合上筆記本,把筆夾在裡面,搖搖頭,“我沒什麼要帶的。”
“沒有嘛?”阿娜爾擡起頭,“這可是很有紀念意義的耶!以後會變成傳家寶哦!”
教官也點點頭:“你可以帶個對你有特殊意義的東西。”
風起的手指在筆記本的封皮上摩挲着。
她好像并沒有這樣的東西。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她父親的徽章。
她垂下目光,打開筆記本,在最後一頁上寫了幾筆,然後順着邊緣,把紙張小心地撕下,對折。
她舉起手裡的紙,“我就帶這個了。”
“這是什麼呀?”阿娜爾湊過來,對着燈光仔細打量紙上的字:“D?M?”
風起眨眨眼:“這是個通訊密碼。”
“真的假的?”阿娜爾滿臉狐疑。她已經摘下了鈴铛,小心地用紙巾包起來,放在書架正中央。
“教官,你幫我看着啊!”她扭頭沖教官喊,“可别給我弄不見了!”
“行,等你回來,肯定包在的。”教官沖她們揮揮手,“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見。”
有阿娜爾在,宿舍裡的安靜不會超過五分鐘。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唰”地一下坐起來,“風起!”
“怎麼?”
“還這麼早,我們出去逛逛吧?明天就走了,怪舍不得的。”
另一邊,軌道組辦公室,程昊把盒飯在桌子上放下,“吃飯了啊,杜銘。”
杜銘沒有動。他死死盯着計算機屏幕,眉頭緊皺。辦公室裡所有的移動白闆都被拉到了他身旁,每一面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因為寫了又擦,白闆已經變得有些黑了。
程昊抱着雙臂,皺着臉讀着白闆上的數字和計算公式,“你這是在算什麼啊?這兩天不是給大家放假的嗎?“
他伸手點了點一組數字:“看起來像‘燭龍’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