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音未落。
杜銘忽然邁上一級台階。
風起怔住。
下一秒,杜銘擡起手,輕輕地抱住了她。
“對不起。”他說。
明明是那個主動的人,卻在明顯地顫抖着。
風起眨了眨眼,感受到肩膀上的微微戰栗。
曾幾何時,她也問過那個問題,無數次——你能留下來嗎?
她擡起手,落在杜銘的背上,輕輕拍了拍,一下,又一下。
這一拍不要緊,直接拍出了一聲哽咽。
風起停下了動作,歎了口氣。
“杜銘。”
“……嗯?”
“我還是要走的。”
“……嗯。”
“你繼續算,不要停。”
風起稍稍推開他,看着他的眼睛:“聽到了嗎?”
“好。”杜銘終于開口。他的嗓音低啞,帶着一點鼻音。
“杜銘,我保證,”風起認真道:“我不會讓你算不出答案的。”
杜銘的手指收緊,又放開。
風起也後退了一步,恢複了之前的距離。
晚風從他們之間吹過,吉他彈到了最後一個音。
曲終了,人就該散了。
“去吧。”風起說。她站在台階上,目送着杜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
她擡頭,看了一眼夜空。今天是月底,沒有月亮。
是一年的盡頭了,她突然意識到。
新年快樂,她的嘴唇微動。
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風起轉身,回到了活動室裡。
與此同時,一輛列車正在駛離海南,車廂裡光線昏暗。
一個小女孩拉着藍色的窗簾,趴在窗戶上,盯着對面飛速掠過的對向列車。
“媽媽。”她扭過頭。
“窗戶涼,不要看了,快過來睡覺。”她的母親把她抱到腿上,順手給她拉高領口。
“可是媽媽,”小女孩乖乖地放開窗簾,閉上眼睛,接着問:“為什麼對面的列車是空着的,我們的這麼滿?”
她的母親看了一眼挨挨擠擠的車廂,壓下眼裡的擔憂,仍用輕快的語氣說:“因為它趕着要去接其他人呀,你還有叔叔伯伯、爺爺奶奶,對不對?現在快睡吧,醒來我們就到你外婆家了。”
調度中心,燈火通明。
杜峰放下手裡的報告,目光掃過屏幕上正按序駛離海南的列車,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撤離進度,比預期要快一點。
他擡了一下手,示意一旁的副官,可以說話了。
副官走上前:“頭兒,沿海居民正在撤離,但是……”
“但是什麼?”
副官咽了一口唾沫,站得更直了:“老鄉們問,國家能不能把他們的漁船一起帶走?”
“我的指揮艦後面,還有點位置。”杜峰慢悠悠地說。
副官眼睛一亮。
“所以你為什麼不拿根繩子,把鄉親們的小漁船,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拴在後頭拴一串兒呢?”
副官:?
“頭兒,這……不太好吧?”
杜峰手裡的一疊報告“啪”地拍在副官腦門上:“那你還問!我手底下怎麼都是你們這些蠢貨?”
“告訴他們,隻要他們配合撤離,一切損失國家擔着。哪怕少一張漁網,都可以來找我杜峰要。”
“是!”副官“唰”地敬禮,轉身麻溜跑了。
頭兒看起來心情不好,三十六計,走為上。
杜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眯起眼睛。
夜已經深了。
基地宿舍的走廊裡,杜銘攥着手機,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撥通了電話。
“嘟——嘟——“
電話接通了,對面卻沒有聲音。過了幾秒,杜峰冷淡開口:“說。”
杜銘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爸,我需要超算的權限。”
對面沉默了一秒,随即傳來一聲嗤笑:“我就是這麼教你求人的?連原因也不說?”
“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我的郵箱。”杜銘低聲說。
電話那頭,杜峰不置可否。
“你知道我有一些殘缺的數據,它們很重要,我需要借用超算來把它們補全。”
杜銘停頓了一下:“我一個人做不到。”
“知道做不到,那你這幾天在磨蹭什麼?”杜峰聲音冷厲。“浪費時間。”
杜銘咬了咬牙,“你幫不幫我?”
沉默裡,杜銘不安地踱了兩步:“算我求你,我必須要算出來。”
電話裡傳來一陣雜音,接着杜峰的聲音響起:“知道了。”
嘟——
電話被挂斷了。
兩秒鐘之後,一封加密郵件出現在杜銘的郵箱裡。
杜銘盯着屏幕,看着标題裡的“超算”,愣了好幾秒,猛地松了一口氣。随即,濃重的疲憊湧上來。
調度中心裡,副官再次回來,正準備敲門,忽然聽見屋子裡傳來一句咬牙切齒的罵聲:“怎麼盡是一群蠢貨!”
副官:……!
完啦。
他果斷把自己轉了個向,用盡軍事潛伏技巧,悄無聲息地順着牆壁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