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躍出船體,像一顆穿越火光的流星,筆直朝鏡頭飛來。推進器的藍焰在她身後拖出一道軌迹。
接下來的片段是她單手抓住機械臂,随後被拉回飛船,艙門關閉。
彈幕幾乎刷爆了畫面,清一色的都是“風起”,“奇迹”,“人類的彗星”。
阿娜爾哭出了一個鼻涕泡。
風起看着屏幕上的自己,沒有說話,低頭摸了摸鼻尖。
屏幕上的畫面逐漸淡出,轉入最後一條視頻。
背景音樂悄然變了,變得莊重明快。
畫面中央,金色的标題緩緩出現:
“向‘曙光号’的三位英雄航天員緻敬”
字幕消失,畫面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
——午夜的車站裡
等待返回海南的人們拖家帶口,聚齊在鏡頭前,有人用力揮手,有人将孩子扛上肩頭。
人群大聲喊着他們的名字。
聲音彙聚成浪潮,在候車大廳裡回蕩。
——長城之上
無數祈願的燈光在夜裡亮起,沿着古老的城牆一路延伸,在黑暗中寫下“一步不退”的誓言。
——“紫貝”基地外
數萬人在寒風中自發聚集,舉起“歡迎回家”的橫幅,手機燈光亮成一片星海。
——指揮大廳裡
杜銘在計算組席位前擡起頭。他穿着深藍色的工作服,眼神平靜堅定。
“歡迎回來”,他對着鏡頭說。
這一幕隻有幾秒,但風起還是一下看到了他。
她的眼睛輕輕彎了一下。
視頻最後,金色的字幕再次浮現:
“緻敬,‘曙光号’。”
“緻敬,風起、阿娜爾、嚴砺。”
“緻敬,所有的航天工作者。”
背景中,一頁泛黃的紙張緩緩翻動。
有人用鋼筆寫下:
我願以此身,為中國航天貢獻一切。
旁白溫和響起:
“你們不是孤身飛行,你們的背後,是十四億心跳。”
音樂推至高潮,畫面随之緩緩落幕。
房間裡一時間安靜得隻剩呼吸聲。
阿娜爾左右看了看,清了清嗓子。
“風起,采訪一下,”她的臉上寫滿了“我已經忍了很久了”的八卦光輝。
“明天就要隔離結束了,就要見杜工了,你緊張嗎?”
“說話?不說話?你看你,一聽到他名字就不說話了哦?”
風起怔了一下,端起桌上的紙杯,輕輕吹了口氣。
茶水在杯中漾起細小的漣漪。
她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淡淡一笑:
“還好。我又不是第一次見他。”
她沒否認,隻是眼角的弧度比剛才任何一個新聞鏡頭裡,都要柔和一些。
“看吧看吧!她笑了!她剛才笑了!”阿娜爾雙手握拳。
風起笑着搖搖頭:“怎麼,你們明天要一起圍觀嗎?”
“那必須的。”阿娜爾義正辭嚴,“誰擋我,我跟誰急。”
入夜,房間裡隻亮着一盞昏黃的床頭燈。
對外通訊終于開放了,風起起用基地的座機撥出了母親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下就接通了。
“……喂?”母親的聲音傳來。
風起頓了頓,開口:
“我回來了,媽。”
電話那一頭,徐文钰捂住嘴巴。
風起左手緊緊攥住褲子上的布料,又重複了一遍:
“媽,我回來了,我一切都好。”
電話那頭傳來了壓抑的哽咽。
風起握着話筒的手緩緩收緊。
“對不起。”她低聲說。
對不起,她選擇了這樣一條路。
電話那頭的聲音發抖,“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不要說,媽不用你說對不起……”
“媽……”
風起想開口,但被打斷了。
“媽看了你的視頻,看見你從船艙裡出來……你怎麼敢的啊……”
“你爸當年都沒敢那麼做……”
電話另一頭,徐文钰痛哭出聲,像是要哭出所有壓抑了八年的淚水。
那一個瞬間,沒有人知道,她看見的身影,到底是親愛的女兒,還是摯愛的丈夫。
如果當年父親選擇彈射出艙……
風起閉上眼睛。
“霄霄,你回來了就好,我和你爸……都真高興……”
風起深吸了一口氣:“我之後打算去看看爸。”
“好。媽就不去了。”
電話裡安靜下來。
片刻後,徐文钰重新開口,聲音沙啞:“他要是能看見,肯定會說,你比他年輕時候還厲害。”
風起彎了彎嘴角,鼻翼發酸。
“那挺好的。”
她停頓了一下:“我會帶個人一起去。”
電話那頭,徐文钰愣了愣,随即微笑起來。
她沒有問是誰,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去吧,讓你爸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