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旭跑到車前時氣喘籲籲，無措地看着車内哭成淚人的方黎。伸手想擦掉她臉上的淚珠，又因為覺得手太冷而頓在了空中，捏着拳頭收回來。

“上車！”方黎紅着眼睛瞪他。

邊旭繞過去拉開車門，帶着一身寒氣坐進副駕駛。車門關上的瞬間，狹小的空間内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和空調運作的聲響。

方黎抽了張紙，用力擦着臉上的淚水，聲音還帶着鼻音：“手！”

邊旭愣了一下，乖乖伸出手。她一把抓過，果然觸到一片冰涼。她不由分說地把他的手按在空調出風口，暖風立即包裹住兩人交疊的手。

“現在能說了嗎？”方黎盯着他的側臉，“到底為什麼要躲着我？”

邊旭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卷縮，“……不是躲。”

“那是什麼？”方黎不依不饒，她今天一定要知道是什麼把他們卡住了。

邊旭的目光落在兩個人交疊的手上，想緊緊握住掌心的手，手指動了動依舊放棄了，将手抽回轉而握成拳頭放在膝蓋上，“我不适合談戀愛，從根源上我就是悲觀的。”

方黎收回手，死死咬着嘴唇，她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什麼叫不适合？”

“字面意思。我不相信有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不相信長久的關系，我不想最後大家都搞得很難堪。”

沉默了半響，見方黎不說話，又繼續開口，“我父母結婚二十年，最後還是以相互憎恨收場。”

他好不容易敞開心扉，方黎不想打斷他，隻是靜靜地聽着他繼續說“我十四歲生日那天，我爸帶着蛋糕回家，他沒藏好，領口上留下了口紅印，我媽當場就瘋了，把蛋糕砸在他臉上。我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們撕扯、尖叫，把家裡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我不想變成我爸那樣，也不想讓任何人變成我媽那樣。”

方黎深吸一口氣，突然意識到在這場感情裡自己不是唯一的受害者，邊旭的逃避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所有可能重蹈父母覆轍的關系。

“可你從根源上就和你爸不一樣，你永遠不會變成那樣。”

他突然笑了，“方黎，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不該這麼信任我。”

兩人都還陷在情緒裡，卻突然被外界的聲音打斷，身後是車輛鳴笛的聲音，車前的工作人員指揮的口哨聲，方黎急忙啟動車輛，“跟我一起上山吧。”語氣堅定得不像是商量。

“我來開吧。”邊旭也不拒絕，依着她，聲音比剛才柔和許多。

“不用。”

一路人兩人聊了很多，可依舊沒聊出什麼結果，他說方黎是極緻的浪漫主義者，應該和同樣炙熱的人去相愛，這樣才不會辜負她的真心，歸根到底是他不值得。方黎不認可他，兩人各執己見，誰也不讓着誰。

一個多小時後，終于抵達山上的霧凇嶺景區，車子直奔方黎在出發前就預約好的溫泉民宿。

“您好，我有預定，姓方。”方黎走到前台，遞上身份證，邊旭跟在她身後。

工作人員熟練地幫方黎辦理了入住，将房卡交給方黎時看了一眼身後的邊旭，“您二位是一起的嗎？”

“不是。”兩人異口同聲。

得知邊旭也要辦理入住，工作人員面露難色，“實在抱歉先生，由于封路，許多客人滞留，目前沒有空出來的房間。”

方黎擡頭看向邊旭，“那怎麼辦？附近也沒有其他酒店。”

“我去車裡将就一晚吧。”

“那怎麼行，太冷了。”方黎瞥了眼他早已濕透的鞋和褲腳，“要不在我房間的沙發上将就一晚？”說完又轉頭看向前台，不确定地問道：“是有沙發吧？”

“您定的是套房，有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又轉頭看向邊旭，“怎麼樣？”

“不合适。”邊旭躲閃着她的目光，看向門外，外面的風雪越來越大。

“這有什麼不合适的？又不是睡一張床。”方黎直直地看着他，眼睛裡坦坦蕩蕩。

邊旭無奈地點頭，眼前這個人未免有點太信任他，還是說對誰都這樣毫無警惕？

這樣的疑惑跟随了他一路，直到方黎推開房間的門，套房，很大，甚至沙發和床之間有牆壁隔斷，是他想太多。

方黎将行李放在衣櫃裡，回頭對邊旭說：“你要不去洗個熱水澡？衣服和鞋都濕透了，烘幹了再穿，别因為我還感冒了。”

邊旭遲疑着，“要不……你先洗？也挺冷的。”

方黎彎腰換着鞋，也不看他，兀自說着：“浴室你用吧，我打算去泡泡溫泉。”

為了好好泡溫泉，她特意選了有私湯的套房，但此刻，真的不适合待在同一個空間裡，于是打算逃去公共女湯，她強裝着鎮定，從行李包裡翻找着浴巾和衣服，擡腳就想逃離這裡。

“别泡太久，小心着涼。”邊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開門的手在門把手上停下，回答道：“好。”

邊旭很愧疚，占用了她的浴室，還霸占了她的房間，把人趕去了公共湯池，快速洗了個澡穿着浴袍出來，将濕掉的衣服放進烘幹機裡，坐在沙發上等她回來。

而方黎在溫泉池裡心亂如麻，找服務員拿了瓶紅酒，倒了小半杯邊泡邊喝，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看着時間，估摸着邊旭差不多洗完她才從溫泉池裡出來，換上浴袍拿着沒喝完的酒回了房間。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邊旭立刻坐直了身體，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兩人對視視線，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回來了。”

女孩站在門口點頭，浴袍帶子系得一絲不苟，發梢還滴着水珠，臉頰被熱氣蒸得微紅，卻朝他舉起手中的酒瓶晃動着，“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