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兩下嘴哭出聲:“嗚嗚,酸。”
向良笑着哄她,抱她去水果店,不一會兒拎着一籃子草莓回家,要給她做草莓糖葫蘆吃。
那時候,向苒有恩愛的父母,有慈愛的爸爸。
直到一年前,沈鶴帶着班裡學生參加少年宮活動,遇到了一個叫向荏的男孩,那孩子的眉眼和向良長得極像,年紀隻比向苒大三個月。
他媽王蘭蘭說,她和向良是老鄉,兩家打小就是定了娃娃親的。
沈鶴忽然之間變成了有名分的情婦,向苒也從獨生女變成了那男孩的妹妹。
家裡開始整日争吵不休,沈鶴終于知道向良頻繁出差是去了哪裡,向良則跪地忏悔,表達自己的愛,他說他當然愛她,不然不會抛下兒子和沈鶴結婚。
沈鶴摔了碗筷讓他滾,向苒躲在房間裡哭,向良就去抱向苒,讓她不要吓到孩子。
沈鶴沖過來把向良推開,問:“苒苒,你是要爸爸還是要媽媽。”
地上的碎瓷片還在顫動,向苒忽然發現原來幸福是這樣脆弱的東西,她的家在春意盎然的日子裡戛然而止,像是那個被摔碎的碗,再也拼不起來了。
媽媽和爸爸離了婚,爸爸很快搬走,小姨搬了進來,家裡的小花園荒廢了,向苒不再有草莓吃,很快媽媽和學校申請去往山塘小學,隻留了小姨照顧她。
小姨常和她說,媽媽很愛她,很愛很愛,過幾天媽媽就可以回家了。
媽媽當然愛她,在她面前,媽媽總是笑着的,向苒費力盯着那張黑白照片,試圖将面前冷漠的女人和記憶中的媽媽重合在一起。
沈柳終于撐不住,趴在碑前大哭:“姐——”
她們約好了給向苒過生日,沈柳定了蛋糕,但是天氣太冷了,她懶得動,便求了下班的姐姐跑一趟,那路本來就不好走,姐姐又得了重感冒,她明明知道的,可她還是求了姐姐去。
沈柳在墓前忏悔自己的罪過,巴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姐姐的命。
山上的寒風裹着浮雪呼嘯而過,似乎要把她的痛苦帶到天上去,向苒被汗沁濕的衣物變得冰涼,她也好幾天沒睡了,一早就開始頭暈,哭了一路後,令人目眩的頭暈變成尖銳的痛覺,她的額頭熱熱的,怕是要發燒。
下山時已經過了正午,雪後的天陰沉沉的,看不見太陽,向良像塊撕不掉的狗皮膏藥,一路從殡儀館跟到墓園,來的路上沈柳就看見他了,隻是不願意搭理。
見他還等在山下,沈柳把一行人送上車,索性和他敞開天窗。
“向良,我知道,你就是來要苒苒的,可你已經有兒子了,就算把苒苒給你,你也不會好好照顧,這時候裝出個慈父的樣子跑來做戲,有什麼意思呢。”
向良是打定注意要把向苒帶走的,也不肯讓步:“你這話說的就沒道理了,苒苒是我的女兒,她身上流着我的血,她是我親生的,我怎麼會不好好照顧?”
沈柳的耐心隻有一句話的時間,見他還死纏着,頓時火從心起:“你哪來的臉說這句話,我姐姐還是你的妻子呢,你有好好照顧她嗎?”
“這不是一回事,咱們一碼歸一碼。”
向良不想和她讨論自己的過錯,隻想帶走孩子。
“行啊,一碼歸一碼。”沈柳也煩了,“當初法院既然把苒苒的監護權判給了我姐姐,你就休想要回去,有你這麼個爹,我都替苒苒惡心。”
“那誰照顧她?你照顧她嗎?你隻是她小姨,你以後不結婚嗎?你能照顧她一輩子嗎。”
沈柳立刻答:“我能。”
向良見說不通,索性破罐子破摔,冷哼一聲:“沈柳,咱甭管法院之前是怎麼判的,現在小鶴不在了,苒苒作為我的女兒,我是她爸,她就應該跟我走,咱就是再打一次官司,我也不怕。”
孩子是要跟親生父母走的,沈柳隻是小姨,守不住她。
沈柳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冷眼看着向良,問:“那你怕瘋子嗎,你敢把苒苒搶走,我就把你們一家都殺了。”
向良愣住,一時沒接上話,沈柳剛剛哭過,兩隻眼仿佛浸過血,看他的目光像是深林裡瞄準獵物的野獸,仿佛下一秒就要亮出獠牙咬斷向良的脖子。
向良不想和她争執,跑到等待的出租車旁把昏睡的向苒拽了下來,握着向苒的胳膊問:“苒苒,苒苒你看着爸爸,爸爸問你,你要不要跟爸爸走,嗯?”
沈柳也追過來,一把把向苒拉到自己懷裡:“姓向的,你别欺人太甚!”
“是你不講道理好不好!我是孩子爸爸,我不能問問孩子想跟誰走嗎?”向良也跟着伸手,拽住了向苒的袖子,“苒苒,你聽爸爸說,你不是想要個哥哥嗎,你跟爸爸走,哥哥還在家裡等你呢。”
沈柳巴不得拿把刀把他捅死,聞聲一巴掌扇在他臉上:“你要不要臉啊你,你還敢提那個小野種!你這種人怎麼配活着的,你個雜碎,真是老天不長眼啊,怎麼沒降個雷把你劈死!”
“你嘴放幹淨點,孩子在這呢!”向良捂着臉,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寬容姿态,“我不打女人,這巴掌我就忍了,苒苒你告訴爸爸,你是要跟爸爸還是小姨。”
“你是要跟爸爸還是小姨。”
“你是要跟爸爸還是媽媽。”
這個問題向苒已經聽過了,她也早就給過答案了。
沈柳和向良争執不下,這邊拽一把,那邊扯一下,向苒感覺頭越來越重,越來越疼,她仿佛一隻輕飄飄的蝴蝶,馬上就要碎掉了。
那盆從山塘小學帶回來的風鈴花被安置在了卧室窗台上,早上出門時,向苒在胸口别了一朵,不休的争執中,風鈴花也掉到了地上,向苒剛要去撿,向良忽然朝前邁了一步。
向苒愣了愣,用力甩開沈柳的手,又狠狠推了向良一把。
那朵陪了她半日的花已經被踩爛了,此刻和污泥混在一起,向苒小心捧起來,她的眼淚哭幹了,此刻啞着嗓子發不出聲,向良還在讓他選爸爸,她把花狠狠砸在向良臉上。
她不要小姨,不要哥哥,也不要爸爸。
她隻想要媽媽。
無論是一年前還是一年後,她都隻想要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