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來人一身淺青色官袍,走動間自有一股清雅姿态,面白如玉,額間朱紅,顯得慈悲莊重。
“白沙縣縣丞,謝大人。”
李叢聽見這個名諱,身子一顫,來不及多想,跪下行禮,連帶着他身後的一衆手下,都跟着跪下。
“草民李叢,有眼不識珠,居然冒犯大人,請大人,恕罪。”
士農工商,階級森嚴向來不是嘴裡,話本裡簡單的四個字。
商人雖頗有家資,可商稅卻極重,家産龐大的商人,近乎要填進去一半家資,才能承擔的起繁重的賦稅。
若是得罪了地方官員,哪怕你是一方豪紳,背後若無依仗,高樓坍塌不過一句話而已。
謝靈曜嘴上連連說道請起。
将花籃遞給他,看他受寵若驚地接過。
“有你來這白沙走一趟,這裡的百姓今日又可以多個進項了。”
“這花,算本官替白沙的百姓,贈予你。”
謝靈曜手一招,身後一步之遙的福兒手裡捧着個托盤。
托盤上放置一個精緻的小木箱。
沿着開合縫隙處,綴了一朵朵貝殼纏繞雕琢,拇指大小的花,栩栩如生。
謝靈曜親自按開鎖扣。
霎時,光線傾斜,有寶光斑斓瀉出。
那是一株女子小臂長的寶樹。
主體是一株品相極好,殷紅油潤的珊瑚,那形似枝丫的分支上,纏繞着五彩斑斓,顔色各異的小花。
花瓣層疊,陽光落在上頭,折射出彩光。
還在支梢處,垂挂着各色珍珠。
真真是當得起珠光寶氣。
不愧于她和幾位女眷連夜來的趕工。
本想着什麼時候可以拿出來送禮,以作人情往來。
倒不如趁着此機會,撬開西南一帶的口子。
那洛老夫人為了一口海鮮勞民傷财的,該讓她也跟着一起占些便宜才好。
“你頗合本官眼緣,白沙凋敝,靠海吃海,我們這兒的海物,是周遭滋味最好的。”
謝靈曜似乎隻是和他拉着家常,誇贊白沙,可李叢南來北往,練就的心眼子就像蓮藕一樣。
“聽聞洛老夫人極愛此物,想必也喜歡這些生于海,長于海的寶物。”
“物為死物,不值一提,若是能讓你全了心願,那也是白沙百姓的福氣啊——”
謝靈曜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拍了拍李叢的肩膀。
“你說是麼?李叢?”
鋪天蓋地的戰栗從天靈蓋湧入,李叢咽了咽口水,心底驟然升起濃重渴望。
可又怕自己意會錯了意思,自作多情。
李叢忍不住,試探問道,“草民那師父既然不來此地,那此地的事情,便不宜讓師父盡數知曉,是嗎?大人。”
見謝靈曜面上露出一抹笑,又對上她的視線,順着視線看向船上等候的一衆人馬。
李叢壓下狂喜,腦子裡轉了轉,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大人不必擔心,草民定會辦好,不讓大人失望。”
謝靈曜贊賞,“你果然聰慧,比起你師父,你倒是更有福氣些。”
見她言語裡似乎對商會之事,對自己的師父極其了解,李叢更是心底添上慎重。
原本還有的一些小心思,更是在她三言兩語所透露出的威懾下,不翼而飛。
隻餘敬畏與臣服。
“年底洛老夫人壽辰後,本官便等你的好消息,西南一帶與白沙之間的紐帶,本官可全指着你了。”
自進了商隊後就被打壓貶損的李叢哪裡見過這等鄭重托付。
更何況,還是一位縣丞!
是縣廨的官員!
竟然對自己委以重用。
李叢像喝醉了酒一樣飄飄然,回到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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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醬坊做成了這麼一大筆生意,謝靈曜囑咐福兒,根據名單上記載的每人制成的罐頭數量,發放月錢和賞錢。
原先存了心思偷懶耍滑的人,每日做的罐頭沒能達到規定數額的,月錢自然少于旁人。
而每日多做的,則得了一個紅封。
如此舉動,有人後悔,有人生怨,更多的是得了紅封的,激動高興。
因黏土充足,陶窯近日開窯,不僅僅能供應上釀醬坊陶罐的需求,于順和老木還琢磨了許多新容器圖樣。
白沙縣因着地理位置的緣故,陶罐,陶缸等大件物無法運進白沙。
大部分百姓家裡用的容器,都是就地取材,比如以蚌殼放物,挖空海螺存水,用奶果(椰子)的殼舀水等。
極其不方便。
謝靈曜便催促于順和老木他們盡快制些陶器,甚至還在曦園裡,劃了一個小鋪子,專門賣陶器。
開張第一天,生意就極好。
白沙百姓現下出海所獲得的海物,無需翻山越嶺去鄰縣變賣,全由釀醬坊收購一空。
土木開動,裝修苦力,搬運貨物,陶窯制陶,釀醬坊勞作等工事,讓白沙百姓幾乎家家都有了新進項,戶戶都有餘錢。
百姓有了錢,白沙縣裡無論是布坊,還是陶器店等,但凡涉及到衣食住行的必需品,生意都異常紅火。
近日,曦園裡,又開了一座白沙仙海樓,裝潢精緻,臨海,負責此事的是福兒。
她心思細膩,于園林膳方一道上,跟着以往的小姐主子,見多識廣。
在仙海樓周遭,撒了美人菊花籽,又移栽了其餘的花卉,假石,景色交映錯落。
王廚子帶着财兒琢磨食方。
有客時,他能支起席面,沒客時他就在謝宅,研究菜品。
便是如此,周氏也隐晦地提到,王廚子一身二用,勞累不說,也太過折騰。
得了謝靈曜允許,周氏便從釀醬坊裡選了個廚藝最好的婦人,給王廚子打下手。
這些日子,陸陸續續有商隊來此,初來此地大多水土不服。
菜品還是得包羅天下菜系,又能融合白沙特色。
釀醬坊日夜不停開工,白沙縣幾乎所有參加過考核的婦人,分批次,分時間段,制作商隊定下的貨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