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白沙縣。
十室九“空”的白沙縣。
熱鬧沸騰的白沙縣。
一改往日麻木與沉寂,煥發出前所未有的新氣象。
林二聽着底下人禀告最近白沙縣的種種變動,不由得驚懼站起!
這個新來的縣丞,才來多久?
不過兩月而已,居然有如此能耐?
白沙縣以往是何模樣,現下是何模樣,每年二稅,皆有他來處理征收,他再清楚不過。
窮批,頹敗,人口凋零。
這裡的人身形瘦小,大多數人皮包骨頭,眼裡隻有麻木。
重複着日複一日的苦難。
可現在——
喧鬧人聲透過綠窗紗,隐隐綽綽地飄進他耳裡。
“如此——蓬勃的生氣啊。”
林二意味不明感慨,問向底下人,“縣令又不在縣廨?”
不等回答,他似乎自言自語,“肯定不在,那邊情況急着呢。”
謝靈曜——
此人能幹精明,若無完全把握,暫時不可打草驚蛇。
且縱她幾天,過了年末考評,再對付她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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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白沙格外熱鬧,謝宅一衆人也忙得團團轉。
近來風平浪靜,如狼嗅肉,商隊來了一波又一波,幾乎要将白沙百姓經年出海積存下的海貨一掃而空。
白日裡,白沙縣的壯年出海,婦孺在釀醬坊裡做工,有行動力的老阿爹們在陶窯負責捏模,脫模,打打下手。
小孩子給商隊們帶路,兜售些關于海物的消息賺小費。
幾乎是一家子,各忙各的,隻要還能走的,幾乎人人都有事情做。
人一多,白沙縣唯一的客棧就住不下了,連載人的船都已然不夠。
于是按照謝靈曜的吩咐,謝祛負責監督建客棧一事,可惜現如今,哪裡還有人手來動土木。
白沙有些大宗族的人腦袋活泛,從一番忙碌之中瞥到了機會。
謝宅裡隻有謝靈曜一人,釀醬坊的事交給福兒負責,曦園的白沙仙海樓裡,王廚子和财兒忙的焦頭爛額,周氏也去幫襯。
謝老二(謝靈曜阿爺)帶着謝三(謝靈曜父親),領着馬車,看護運送醬料。
反正謝靈曜的院子,最為清靜。
看着面前的老蔡頭率領子孫,邊說邊小心觑着自己,仿佛她臉一沉,老蔡頭就會立馬止住話頭。
“大人,我那兒子說是海上失蹤,可誰不知道海上失蹤意味着什麼。”
老蔡頭看着自己面前正年輕的孫子,老淚縱橫。
“海上搏命的日子我過夠了,我蔡家現在就剩這麼些孩子,他們得平安地過完一生。”
老蔡頭很是鄭重,終于道明來意。
原來,他近些日子看着白沙的變化,心知肚明這些變化是由誰而起。
往後如何他并不能窺探全貌,但是現如今,他知道,來白沙的人越來越多,也會有越來越多人走上海路。
如今謝大人手裡也就僅僅有兩艘船,是萬萬不夠。
“所以,你們蔡家的意思是,把蔡氏一族的五艘船租給我。”
謝靈曜擡眸,看進他眼底神色,“這是你們整個蔡氏的意思,還是你們這一支的想法?”
這次是蔡明回答,“是蔡氏一族的意思。”
最初阿爺提出來時,族裡其實并不全部都同意。
畢竟這是祖祖輩輩都做慣了的事。哪裡能一下子全撂了。
更别提有了海路,現在往來白沙的商隊多,也不用他們翻山越嶺地跑去鄰縣賣海貨。
可靠海吃飯到底是以命相搏,那都是蔡氏一族好不容易長成的血脈。
是族長一錘定音,他們今日才來尋謝靈曜獻言。
“蔡公如此舉動,正好解白沙燃眉之急,我又豈會讓蔡公難做。”
有了蔡家今日之舉,來日必然多家效仿。
可若是無人出海,白沙販賣的海貨哪裡來?
釀醬坊的原料哪裡來?
這是有損根基之事,斷斷不能開了這頭。
可船也是她所缺,謝靈曜思考一番,說道。
“不如這樣,船可以全部租用,但是隻能長租,最少五年起,每年租金我付五兩銀子。”
不顧衆人震驚,謝靈曜補充道,“租用期内族裡若是想用船出海,也可,但海貨需得先經過我們選買,價錢折半。”
蔡公顯然沒意料到還有這麼一出。
他頗有些為難,說是要告知族内商議一番。
沒讓她多等,第二日老蔡頭就來了,還跟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是蔡氏的族長。
痛快利索地簽了契,蔡家五艘船清洗一番,又點燃了香草熏燎,才壓下異味。
彙入李氏三兄弟的船隊中,大大緩解了船隊不夠用的壓力。
一切都欣欣向榮。
此時,盛京傳來消息,引動天下震驚。
原來皇後誕下嫡子,帝大喜,天下大赦。
李家三兄弟的通緝令也被撤下了,他們終于擺脫了犯人身份,不用躲躲藏藏。
天知道,他們每日來往潭縣和白沙之間,全都頭巾裹面,不露真容,可悶死他們了。
正此時,年前的最後一月已到末底。
吏部負責檢閱考校的官來到了白沙,謝靈曜和王縣令穿好官服,于縣廨門口迎接。
從馬車上下來了三人,他們身後的一頂灰篷馬車上有人掀簾而下。
為首的官員面容嚴肅,不近人情,掃視一圈,問道。
“何人是謝靈曜,謝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