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端是吃午食的時候來的。
她們才剛坐下,他就提着花籃進門了,身後還跟着同樣提着花籃的王叔和捧着兩個禮盒的觀棋。
他來得這般巧,沈春蕙很難不懷疑他是掐着時間來的,隻是即使懷疑,她也不能趕他走。
王叔滿臉歉意地道:“真是不巧,打擾你們吃午食了。”
“不打擾。”沈春蕙搖了搖頭,起身招呼他們坐下,“謝大郎君,王叔坐。”垂眸看了一眼謝端提在手裡的花籃,見是宜姐兒喜歡的虞美人,心裡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總有一種豬想拱她家白菜的感覺。
沈春宜端來涼水放到桌上。
謝端把花籃遞過去給她:“我剛搬過來,也沒來得及給鄰裡準備什麼禮物,就給備了些鮮花和幹貨,大家都有的,你們不要嫌棄。”
一番話,既點明了是拜訪新鄰居的禮物,又說了大家都有。
沈春宜想拒絕也沒有理由,隻能道了句謝後接過花籃。
王叔也把海棠花的花籃遞給沈春蕙。
沈春蕙笑盈盈地接過,狀似随意地道:“現在還不是虞美人開花的時候,謝大郎君費了心思了。”
虞美人五六月才開花,現在還不到四月,離花期還遠着呢。
謝端沒有看她,專注地看着沈春宜:“沒費什麼心思,莊子上的花棚裡一直都種有,本就有了花苞,我讓花匠燒了把火,它就開了。”
這個時代的已經有溫室了,雖不能和後世的玻璃大棚相比,但冬日裡種點蔬菜,提早催花什麼的都是能都做到的。
至于過程,遠沒有謝端輕描淡寫的燒了一把火就開了這麼簡單。
沈春宜垂着頭,沒有接他的話。
謝端慢條斯理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涼水,放下杯子後看了王叔一眼。
王叔立即從觀棋的手中拿過兩個禮盒,走到桌前放下,打開蓋子,一盒是滿滿當當的各式果幹,一盒是擺的整整齊齊的海鮮幹貨,有花膠、海參、魚翅、鮑魚等,樣樣都是極好的品質。
這樣的品質,沈春蕙從來沒有在市面上看過,不用多想也知道價格高昂。
她連忙道:“無功不受祿,海鮮幹貨太貴了,我們不能要,你們拿回去吧,果幹我們就收下了。”
謝端溫聲道:“海鮮幹貨不是禮物,是報酬。我恩師極愛美食,尤其愛吃佛跳牆,可惜偌大的燕京竟沒有一家食鋪做的佛跳牆能令他滿意,不知二娘子可否能為我恩師做一盅佛跳牆?做完佛跳牆,剩下的便是報酬。”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沈春蕙才剛收了謝端的禮,拒絕他的話實在說不出來。
沈春宜也糾結不已。好品質的食材對廚子有一種緻命的吸引力,她一眼就看上了那些海鮮幹貨,瘋狂地想要擁有它們,更想用她的手把它們做成一道道美味無比的佳肴。
見她不說話,沈春蕙便知她心意,笑道:“不知道謝大郎君什麼時候宴請恩師?”
謝端:“四月初八日晚。”
還有十多日,沈春宜算了算時間,接過話,“可以,還需要做其它菜嗎?”
“如果你方便,那自是極好。”謝端微笑地看着她。
沈春宜點頭:“方便。”
謝端立即道:“那我拟好了菜單再拿來給你。”頓了頓,又道,“食材我都會備好,你隻管做菜就好,至于在哪吃……恩師無竹不歡,我本沒想着你會答應,就定了府裡的修竹苑,隻是如今你答應了,不如就在廂房吃?”
“不用,我可以去你府裡做。”既然都答應要做菜了,也沒必要再糾結在哪裡做,于她而言,在哪裡做都一樣,不如方便他。
謝端笑得如沐春風,當即應下,随即站起來道:“那我不打擾你們吃午食了。”
沈春宜把他送到門口。
臨走前,謝端回頭溫柔地看着她:“鮮花要擺在花瓶裡才賞心悅目,你有時間不妨把它們從花籃地拿出來,插進花瓶裡好好欣賞把玩一番,說不定有别的驚喜。”
記着他的話,沈春宜吃過午食便拿了一隻白色寬口瓷瓶坐在院中桂花樹下的石桌旁拆花籃。
大燕流行簪花,插花技術也是一流。
這一籃子虞美人色彩鮮豔,形狀大氣,雍容華貴,無論從哪個角度欣賞都完美,沈春宜越看越喜歡,都舍不得拆了。
糾結中,她的手無意識地輕輕撫過虞美人的花瓣,忽然感覺手感不對,手一頓,猛地低頭看去。
顔色各異的虞美人中,有一朵顔色豔麗,嬌媚似火。
沈春宜定定地看了它一會,伸手小心地從那朵虞美人的花瓣旁探下去,抓住它的杆子輕輕地往外一抽,它便露出了廬山真面目,一朵虞美人的絨花發簪。
大燕的絨花叫宮花,是貢品,價格十分高昂。
她及笄時蕙姐兒送了她一支,簡簡單單的梅花發簪,三朵小花,幾片葉子,就花了将近二十貫。
她雖覺得不值,但也珍而重之地珍藏了起來,過節時偶爾拿出來帶一帶。
手上的這一支絨花無論是從顔色,還是造型,抑或是絨的光澤度,都遠遠勝過蕙姐兒送她的那一支,或者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完全沒有可比性。
輕如鴻毛的一支虞美人,沈春宜卻忽然覺得它有千斤重,重得她快要握不住它了。
“好好的一朵花你把它拆出來幹什麼?”沈春蕙的聲音忽然響起。
沈春宜轉手把它遞給她。
沈春蕙順手接過,感受到花柄冰涼的觸感,不由得驚奇地“咦”了一聲,拿到眼前細看,才發現此花非彼花,驚訝地道:“竟然是絨花,也太逼真了,你怎麼把它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