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蛋要怎麼吃啊?”斯有歡換了個話題,背簍裡有十幾個鳥蛋,婆子一路上一直克扣她的吃食,庵裡又都是稀粥野菜,這點蛋算是她近來最好的夥食了,實在很期待。
說到吃空意也高興了起來:“燒水的時候順便一起煮了,沾一點鹽可香了!”
兩人仿佛已經聞到了香味,齊齊吞了口口水。自己好心的提醒沒有得到回應,空晴有些失落,她看着斯有歡,安慰自己,這孩子到底還小,以後終究會明白自己是對的。
回到庵堂補鍋的匠人已經候着了。粗布薄襖的瘦削男人規矩地站在後院門口,并不随意張望。斯有歡若有所思地看了無境一眼,她正将破鍋給匠人查看。
匠人為難道:“破成這樣,隻能熔了重做了。”
斯有歡探究的目光沒來得及收回來,就撞上了無境的。
“要多少工錢?”“錢”字從無境嘴裡出來,帶着點咬牙切齒的味道,斯有歡心虛地瑟縮了一下,往空晴身後躲了躲。
“八十個銅闆。”匠人道,随即又快速解釋,“等鍋補好了再給也不遲。”
無境沒有還價,心痛地點了點頭,待匠人将破鍋背走,這才道:“空意,空晴,你們将采摘的藥材處理晾曬。空餘……”她看着斯有歡的細胳膊細腿,還是想給她點教訓,“撿柴吧。”
撿柴并不是個輕松的活計,後院附近的地都被開墾耕種口糧,要走出一段路去才有些低矮參差的樹木可以撿些柴火。此時又是春天,發了芽的枝幹并不如冬天好折斷,得用斧子劈砍,拿回來曬幹才能作柴燒。
空晴将背簍清空了交給斯有歡,有些憂心地囑咐:“少撿些也沒事,柴火還夠,不要走遠,天黑前一定要回來。”
空意也給她指路:“我們剛剛回來的那條路邊就有,你用斧子的時候小心點,别傷着自己。”
斯有歡雖然想認草藥,但出門溜達這件事仍讓在宅子裡悶了小半年的她向往,即使剛剛才從林子裡回來。路已經走過一遍,斯有歡很快到了空意所說的路邊,砍柴到底比采草藥适合斯有歡,斧子雖然重了些并不是揮不動,不用擔心是否認錯了草藥野菜,力所能及之處砍下來裝背簍裡就是。
起初斯有歡發力不對,砍柴砍得頗有些危險。但她畢竟是個外科醫生,斧子和手術刀的區别大歸大,用過幾次後就迅速掌握了揮斧的技巧。
斯有歡利落地砍柴,沒發現身後無境一直跟着。站在遠處樹上盯着的無境很有些疑惑,斯有歡實在太不像個閨秀了。哪怕是庶出,比如空晴,初來時也甚是嬌氣,哭哭啼啼自怨自艾了許久。一些粗使活計雖然幹得,但諸如挑水砍柴,是萬萬不會的。
反觀斯有歡,一手繡工一塌糊塗,砍起柴來卻幹淨利落。尤其是她來庵堂的原因,即使她年紀尚幼,可生在世家,足夠知曉名節對于其自身甚至對于其家族的重要。
但明顯,她不在乎。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
無境看斯有歡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深沉。
斯有歡很快将背簍裝滿,裡面已經放不下斧子,她幹脆拖着斧子走。一蹦一跳,完全像是山村裡長大的丫頭。隻是裝滿樹枝的背簍很有些份量,山間小路也并不平整,斯有歡沒走多久就腳底一滑。
無境冷眼看她一個狗吃屎,随即被樹枝埋了一身。哀叫了一聲撲在地上的孩子不過片刻就爬了起來,她先是檢查了下自己,又前後看了看僧袍,再仔細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最後卸下背簍将樹枝一根根放回去,這次放得更為用心。地上的樹枝都放完了,原本被塞得滿滿當當的背簍居然又空出了一小塊,她居然又揮着斧子砍了幾根将背簍裝滿。
待人走近了,無境能将她表情看得清楚時,發現小丫頭居然在笑,她嘴巴微動,顯然是在自言自語。無境微眯了眼,看清她嘴巴的翕動,分明是在說:我真是蠢得冒煙。随即,臉上的笑容更是大了幾分。
“……”
無境跟蹤斯有歡,一是怕她迷路,二是前車之鑒,擔心她揮斧子将自己的哪裡砍了,三也是想看看,這丫頭在人後是何種面目。
萬萬沒料到,她大笑着自嘲自己是個蠢貨。
所有的評價考量思緒一瞬間都消失了,無境第一次發現自己無法看透一個人,而此人還隻是個孩子。微斜的夕陽裡,斯有歡的影子有些長,無境始終站在樹上未有動作,隻沉默地目送斯有歡走向庵堂。
斯有歡一進後院,看見她的空晴就迎了上來,幫她卸了背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