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萎縮的腿不再惡化,腿腳裡據馮娣說也有了力氣,王氏每日看着女兒在院子裡玩耍,眼中都含着淚。便是空晴橫豎瞧她都不滿意,也不免有些動容。
“我小娘雖然在府中過得艱難,但她也是這麼看我的。”空晴小聲道,“今年開春,我已有七年沒有見過她了。”
斯有歡聽完,心有戚戚然地點頭。她來的時候還是個豆丁,現在長高了不少,不過肉卻不見長,本來隔三差五還能找些吃的打打牙祭,隻是這些個災民來了後,行事便更得小心,無境默許她們吃肉,但這些人不見得。外出采藥也再不是全員一起,每次都會留一個人,斯有歡總覺得無境在防着什麼,但她無心探究,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她隻感歎,食補的機會少了。
空晴起身:“送糧的快到了,你與我一起去迎一迎。”
這又是個斯有歡不喜歡的活計,送糧送錢都是張遊在為裡正跑腿。這人長相周正,細看還眉目還挺好看,就是不能說話,一說話眼珠子就轉,仿佛是算盤嵌進了眼睛,處處都透着算計,尤其是他看空晴的眼神。
好在空晴從來都不與他多言,每次要麼帶着斯有歡要麼帶着空意,數好糧食銀錢就回來,并不與他做别的接觸。
“這是半個月的糧食,這是上個月的銀錢,小師太你點一點。”
空晴當着張遊的面清點完畢,雙手合十行佛禮:“謝過施主。”
張遊也跟着作揖:“哪裡哪裡。小師太你這月還去鎮上賣刺繡嗎?要不要我幫你跑一趟?”
斯有歡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她沒有門第觀念,隻是張有此人給她的感覺實在不好。空晴退開一些:“不用了,謝謝施主,我與住持一起去就好。”
說罷就要躬身去提裝着糙米的麻袋,張遊急忙上前一把将十來斤的麻袋提起:“小師太,這麻袋太重,你一個姑娘家莫要受了傷,還是我來。”他笑呵呵地道,“還請師太為我引路,我幫你們放到廚房去。”
他已經将糧食扛在肩頭,空晴就不再堅持,隻得抱着銀錢道:“好。”
斯有歡走在最後面,張遊對空晴的心思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她不知道張遊此人到底會有多混賬無賴,不過無論他如何,反正有無境。無境威名在外,張遊恐怕不會有膽子。
等張遊放好了糧食,斯有歡又跟着空晴一起将他送了出來。這破廟裡自從村子裡進了災民之後,香火就更少了,幾乎門可羅雀。可今日,居然有輛馬車停在門前。
三人一起看着馬車,簾子掀開走下個仆婦,空晴突然上前,聲音還有幾分激動:“陳嬷嬷!”
這是空晴家中的馬車?來接空晴的?念頭在斯有歡腦中閃過之時,仆婦将懷中抱着的東西遞上來:“夫人讓我來知會二姑娘,錢小娘走了。”
停在仆婦面前的空晴身形晃了晃,斯有歡連忙上前扶住她,空晴臉上的笑意還在,她似乎有些不明白仆婦所說的其中含義,五官各歸個的一時不知道要擺出什麼表情。
“陳嬷嬷,你剛剛說什麼?”
陳嬷嬷的臉上沒什麼情緒,說話的語氣也很平常。她将東西上蓋的白布解開,露出個牌位:“錢小娘與你終究是母女一場。這是她的牌位,你收好了。”
淚已經從空晴的眼中湧出來,她看着陳嬷嬷塞到她手中的牌位,渾身都在顫抖:“小娘……”
“将錢小娘安放在廟裡與你一起,也算是夫人的體貼,你安心在廟裡待着。”說罷陳嬷嬷也不再看空晴,轉身又上車,“事情已辦妥,我們回去吧。”
馬車一如它來時一般又快速消失,驚起幾隻停在初春新冒芽上的小蝴蝶,又很快歸于平靜。空晴顫抖着手摸着牌位上蕭錢氏三個字,淚水糊了視線:“小娘。”她低低地喊,尚且不能明白,不過片刻的功夫,剛剛還在思念的人,怎麼突然就變成了眼前這個牌位。
斯有歡有些無措,眼角瞥到靠過來的張遊,立刻又警惕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