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遊對着斯有歡，完全是另一幅嘴臉。他惡狠狠地瞪着斯有歡，嘴中的話卻溫柔：“小師太，你沒事吧？”

斯有歡幹脆呵斥：“别過來！男女授受不親，再靠近我叫人了！”

若是以往兩人這番對話，空晴就會立刻帶着斯有歡離開。可她現在神魂皆飛，整個人如癡傻了一般，隻一遍遍看牌位上的字，根本理不清發生了什麼。

張遊眯起眼，想捏死眼前這個壞自己好事的尼姑，空意的聲音突然冒出來：“你們在幹什麼？”她幾步到跟前，見張遊和斯有歡劍拔弩張的模樣，警告地看着張遊，要說話又見空晴在哭，探頭一看，“蕭錢氏？”

空意立刻想起來，空晴供奉的長生牌位上，就有一個是蕭錢氏的，她懷住空晴，恰好将張遊擠在了一邊，輕拍着空晴的背，一邊将人往庵裡帶一邊輕聲問：“這是怎麼了？”

空意由她帶着往裡走，進了庵堂看見供奉的長生牌位，終于魂魄歸位，“哇”的痛哭出聲：“我小娘，她走了！”

“怎麼會走了？”空意眉頭挑起看向斯有歡，斯有歡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倆人都沒指望能從抱着牌位哭成一團的空晴那裡得到答案，隻是此刻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最後一左一右蹲坐在她旁邊，無聲地陪着她。

晚一步進來的張遊瞥了眼兩個礙事的，幹脆繞到了前方，斯有歡跟個炸毛獅子一樣跳起來，無聲地擋在空晴前方。張遊額頭青筋抽了抽，仗着自己的身高越過斯有歡看地上的空晴：“小師太，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節哀啊。”

空晴哭得淚眼婆娑，聽見個“死”字更是淚如雨下。張遊想再安慰，但面對虎視眈眈的斯有歡，氣結了片刻，伸出一個指頭，對着她點了點，一臉恨恨地走了。

見張遊走了，斯有歡和空意終于大大松了口氣，張遊此人名聲并不好，看着空晴的目光充滿着算計。空晴平時還能提防一二，現在她娘不在了，萬一被這沒安好心的鑽了空子，那可大大不妙。

“誰死了？”無境的聲音從後門傳來，空意連忙迎上去，小聲回道：“空晴的娘。”

無境臉上的褶皺收緊又松開，在無聲的長長歎息之後，她上前摸了摸空晴的頭：“給你娘念《往生咒》吧。”

淚眼婆娑的空晴擡頭看無境，淚水不斷從她的眼中湧出，像決堤的湖水：“住持，我明明給我娘供了長生牌位的，是不是因為我不夠誠心？”

“與你無關，她隻有這些壽數，強求不得。”

空晴更為痛苦，“壽數”兩個字讓彷佛鞭子一樣抽在她心尖：“住持，那我小娘她……”痛哭的哽咽讓她話說得艱難，但終歸一字字拼成了句子，“她能不能去往西天極樂？”

無境垂首與空晴對視，一貫刻薄的臉上居然有了些慈悲，可說出的話卻仍不帶溫度：“要看她造化。”

空晴眼中那一點點希冀破裂，如神魂出了殼。

“你能做的，就是為你娘念《往生咒》，讓她好好上路。”

空晴愣怔了許久，久到身前的地上積起了小小一灘水，久到斯有歡以為她精神崩潰了，她才慢慢起身将佛堂前供奉的長生牌位取下，放上了自己小娘的牌位。

她跪在冰冷的地上，雙手合十，用最虔誠的姿态誦讀《往生咒》。斯有歡安靜地走到她身後一起跪下，她不會背，隻陪在一旁。空意也在另一邊跪下，陪着一起背誦。

無境無聲地看着三人，眼角餘光瞄到從後院探出的幾道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