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為安此時已經躍下城樓,跳上馬道,比斥候還快地沖了出去。詹仁傑晚了一步,硬是拽了斥候身邊的馬追了出去。
三人三匹馬在夜色中疾馳,還未看見南門,卻已經看到南門上升起的大火!
三人手中馬鞭抽得更急,馬屁股都要抽腫,臨近門下陸為安眼看着一個将士從城門上摔了下來,他眼疾手快地出鞭将人接住,抱着人從馬上摔下,落地就勢滾了幾圈,這才卸了力。
詹仁傑借力而上,三兩下爬上了城樓。城樓上一股濃烈的火油味,火油流到哪,火就燒到哪。将士們要麼跟火人一樣就地打滾,要麼借着手邊一切可用的東西滅火。詹仁傑兩眼看得猩紅,扯下旁邊的大旗,就将一個身上着了火的将士兜頭罩住。
滿鼻糊味,血肉橫飛。
大軍随後趕到,幾近天亮才壓下了北齊這波攻勢。将傷員一個個擡出去的時候,這才找到了中箭暈厥的陶玦副将。
他的護心甲曾被點燃過,燒斷系帶露出的一點縫隙讓一隻箭羽從他的左肩斜入,停留在體内。兩個郎中圍着他看了半天,連連搖頭。
“此處兇險,不好辦啊。”邵郎中歎了口氣。
張志澤看向另一個。洪郎中連話都沒有,隻無聲搖頭。
“放屁!人還活着呢,怎麼,你們要眼睜睜看着他斷氣!”張志澤脾氣不算火爆,甚至在大周一幹武将裡算是溫和的。此時也是爆了粗口,恨不得要拔刀相向。
“将軍,不是我要見死不救。隻是箭頭帶了鈎子,又在胸口處,很難說不是已經入了心髒。恐怕,一拔箭,就……”邵郎中見張将軍的臉越來越黑,沒敢将話講完。
“你呢?也沒有辦法?”張志澤問洪郎中。
洪郎中平時就是個鋸嘴葫蘆,現在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仿佛除了搖頭,什麼都不會。
陶副将和張志澤是一起參軍入伍的,生死與共近四十年,說是異性兄弟也不為過。兩人還商量着等以後解甲歸田,屋子就建在一起,互相作伴。
此次北齊來犯,北門雖易守難攻,卻是正面應戰之地,北門外就是北齊與大周交界,張志澤必然要在此鎮守。南門易攻難守,陶副将主動請纓,在張志澤的心裡,再沒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選。
而現在,南門雖然守住了,陶副将卻一臉灰氣地躺着。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救活陶副将!”張志澤幾乎是嘶吼出聲。
兩個郎中低眉搖頭,沒人應他。
下一刻,張志澤捏碎了旗杆。
陸為安用口型對詹仁傑說了三個字:斯有歡。
詹仁傑點頭,無聲後退,立刻去了州衙。
斯有歡剛睡醒,也顧不上早飯,将最後一點藥丸搓完,裝進一個瓷瓶。門被人一腳踹開,她下意識反應,發現她是個女的,這是要來找她麻煩了?
卻不想看到的是詹仁傑。
才要問他戰況如何,詹仁傑已經兩步走到她跟前:“快,跟我走!”
斯有歡人還坐凳子上,嘴比腦子快地問:“怎麼,沒打赢要跑路?”
“胡說什麼!”詹仁傑難得一臉正經,“找你救命。會拔箭嗎?”
斯有歡一聽“救命”兩個字,起身拔腿一氣呵成:“會!趕緊的!”
詹仁傑瞧她風一樣地走到門口,追上去,邊領路邊快速說明情況:“箭射在胸口,心髒那。箭頭有倒鈎,郎中說十分兇險。”
斯有歡聽得眉頭皺起:“還有别的嗎?”
“隻聽郎中說了這些。還有,陶副将是張将軍的親信,你要謹慎,若是不行,一定不要托大。”
斯有歡聽詹仁傑說完,大緻有了概念,等見到陶副将,眼皮子也沒忍住跳了跳。兩根手指這麼粗的箭羽,斜着插,入他胸膛,她圍着人轉了一圈,搖了搖頭。
“你也沒辦法?”張志澤問道。
在斯有歡沒出現之前,陸為安跟他提過或許可以找個他帶來的朋友看一看。這個瘦得猴一樣的人進來,張志澤心裡些微的希望就滅了大半,看着他繞着陶玦轉了一圈又搖頭,張志澤差點又徒手掰斷一個桌角。
“要冒險。”斯有歡言簡意赅,“不能看到内部,我隻能憑經驗大緻猜測。”
邵郎中和洪郎中去忙别的傷員了,此時不在。若是在,聽見那句“憑經驗”定然嗤之以鼻,黃口小兒,心髒如此兇險的地方,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居然敢說經驗!
張志澤看着斯有歡,見她毫無懼色地直視自己,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