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有歡想瞧一眼處理得怎麼樣,但想到方才陸為安一副捍衛貞潔的模樣,再加上剛剛他說的話,無奈道:“行吧,那我就不看了。”她一攤手,“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你也不用這麼跟我見外,怎麼說我也是你爹,跟外面那幫人不一樣。”
斯有歡說話的時候努力讓眼睛不要去瞧傷口的位置,免得又讓陸為安不自在,畢竟尊重病人隐私是斯有歡的執醫操守,雖然傷口不應該算在隐私範疇。
但斯郎中的操守看在陸為安眼裡,卻是覺得她眼神飄忽。她是不好意思嗎?跟我一樣?所以,她剛剛又說要當爹,是因為不好意思?陸為安回想起來,幾次斯有歡說要給自己當爹,好像都是她幫了自己以後。她把要給自己當爹挂在嘴上,其實是為了掩飾害羞?
陸為安覺得自己發現了斯有歡極力隐藏的真相,小娘子臉皮最薄,說破了一定會不好意思,他壓着打鼓般的心跳,體貼道:“你要是去傷兵營忙,一定記得不要太勞累。”
外面大把傷員,斯有歡也無心在這裡久留:“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來教你怎麼做複健。”
陸為安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擡頭隻看見從門上離開的手。斯有歡動不動就“爹”來“爹”去,自己以前怎麼就沒往小娘子害羞的方面想?她今日說出那句“跟外面那幫人不一樣”,她得用多大的勇氣!
不對,斯有歡那麼害羞,一定是說漏了嘴。
斯有歡回到一牆之隔的傷兵營,空氣中的血氣并不比進來的門口少,痛吟聲此起彼伏,她走到方才醫治的傷員跟前:“繼續吧。”
江寶一直守着人,見她來問:“陸都尉沒事吧?”
“沒事。”斯有歡道,順手拿起鹽水給傷員消毒,“有點疼,你忍一忍。”
軍中傷員多,不可能配備那麼多酒,更多是用鹽水,比起酒精消毒,要疼得多。這個傷員臉被切了一半,以後肯定是要破相了。
皮膚黝黑的漢子咬着牙點了點頭。
等斯有歡處理完擡頭,看見江寶眼睛抽搐了一般對她示意。斯有歡轉身,看見喬郎中站在後面手上拿着一隻斷手。喬郎中臉色不善:“斯郎中,你來。”
斯有歡毫不遲疑地起身過去。喬郎中身邊躺着個将士,右手被從手腕處齊根切下,此時隻做了簡單的包紮。傷口處的紗布已經被鮮血染紅,倒與方才的陸為安情形相似。
喬郎中看着站在身前的斯有歡,開口前似乎是用了千斤之力:“你說得對,但此事隻有你來。”這話說得再清楚不過,我不會。
兩人方才是在争如何處置這隻斷手,喬郎中認為這樣的傷,即使接成功了,也不過和聾子的耳朵一樣,不過是多個擺件,以後斷手不能挑不能握,再無恢複的可能,刮風下雨還會生疼,不過是徒增煩惱,不如直接處理傷口。
斯有歡卻堅持要接,尤其是斷肢已經找到的情況下。雖然縫合要花費大量時間,後期也要做不少複健,但起碼手可以恢複大半的功能。以後也能正常生活,自給自足。
顯然喬郎中被說服了。
老頭子雖自诩外科聖手,但接手一事絕不簡單,斯有歡說得這麼斬釘截鐵,她所預料的恢複程度必然比自己說的要高上許多。喬郎中自問,以自己的醫術,恐怕達不到斯有歡所說标準。但當衆說出“此時隻有你來”說出這種話,已經是到了極限,他畢竟要臉。
喬郎中也沒臉說讓斯有歡帶教,醫術一事,不傳外人乃是常事。貿然開口,換個脾氣差點的,說他為老不尊偷師,他喬青松也隻能摸着鼻子認下。
斯有歡将他手裡的斷手接過來,拿在手中觀察了片刻:“很好,斷口整齊。這裡光線不好,得去隔壁那間騰出來的手術室。”
喬郎中心說果然,是要将人搬走做的。他心裡那點點不要臉的想圍觀的念頭,熄滅了。
“你可以跟着一起來看。”斯有歡招呼把人搬過去,又跟喬郎中說。
喬郎中愕然:“我能一起看?”
斯有歡莫名其妙:“對呀,多看幾次,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想到老頭可能對肌肉血管神經沒有系統性的認識,斯有歡又補充,“當然,不确定的地方你可以問。”
她居然肯教!喬郎中心中豁然,頓覺這個女扮男裝的丫頭,有幾分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