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衣服的顔色,松鶴卻是選了件不一樣的。從青色到白色,服裳由戲轉,故事再也不似從前般美好,被命運掌舵,駛往了事與願違。
一切準備就緒,松鶴邁着圓場小碎步登場,然後揮袖,旋轉,掩目,和唱道:“東萊盡是樹辛夷,不及東風桃李衣。夾道朱樓□□斜,王孫争禦鬥平車。”
且一邊唱,松鶴還一邊時刻關注靈溪。他始終都放心不下靈溪,仿佛不看她,就會錯失與她見的最後一面。
而那刻的靈溪呆呆地看的出神,隻是身體有些無力地倒向一邊。
“想當初卿與我在舊淮河邊,朝看花夕月對常井香肩。”
在聽到這句戲詞時,靈溪像是想到了什麼,淡淡地笑了下。
松鶴心中猜測她肯定是回憶起了從前,于是更加賣力地唱,可就在剛唱了沒幾句後,松鶴的心中預感到了什麼,似乎故事要來到最後的結局了,“各自飄零山水幾重,怕是明月相逢。桃花流水杳然再去,别有天地一幽——”
當第三段戲文還未唱完的時候,當最後的那幾個字“人間非昨”還未出口的時候,剛回轉一圈身子的松鶴就眼睜睜地看着靈溪倒下了。
在地上的她,側着身子躺着,半睜着眼睛,臉上是萬年玄冰般的白,同時手無力地軟在臉前。
僅那一瞬間,松鶴知道她的生命是即将走到盡頭,但他能怎麼辦呢?他難道不想馬上去到她的身邊?難道不想詢問她的感受?也難道不想這世間還會有什麼法子去救治她嗎?......
想着想着,松鶴聲淚俱下,面部扭曲,痛苦、難過和悲戚的情緒一時間救占據了他臉上的全部肌肉。他到底是失去了她。
即使明明這戲和那心願都未完。
台上的松鶴難受地抽泣着,但手上和腳上的動作并未停歇,依舊在唱着那出靈溪慢慢就再也見不到的戲。後知後覺中,他是要将靈溪曾說的那句戲一旦開場就不能停止的話給踐行到底了。
人不在,戲依舊。轉眼間,這寂寞天地的夜晚裡就隻剩下松鶴一個人。而且,給這孤獨一幕加上恰好背景的是天空突來的一場細雨。
淅淅瀝瀝間,雨絲千行,行行如針,針針入心。松鶴唱的心痛,就好似他的心髒被人給狠狠地拽住了,隻要他一呼吸,就能引出劇烈的疼痛。
直到在将戲唱完後,他才有空停下來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想去到靈溪的身邊,哪怕再隻能最後抱她一次。這是當時松鶴心中唯一的想法了。
然而就在這時,夜半突然起夜的人來關心地問了:“靈溪姑姑,是你嗎?天下雨了,你怎麼還在這裡唱戲啊?”
“哦。”背對着人和癱坐在地上的松鶴極力地掩飾情緒,雖然淚早已流了一臉,且地上是密集的水滴區域,但由于内心知道不能讓人發現靈溪死去這件事,所以他隻能繼續學着靈溪的聲音說,“許久都沒來這裡了,怪想念的。更重要的是,身體躺在床上很久了,該起來活動活動了。”
那人震驚出聲:“姑姑,你身子好了?你終于能說話了。我們一直都在等你歸來。”
是啊,終于能說話了。這一天,在丫頭的世界裡,一定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吧。無法說話的時日裡,她當然痛苦,隻是我并不能做到緩解她的痛苦。松鶴想到這一點,就再難抑制情緒,哭了出來。
而這些在外人看來,隻當是靈溪病好之後的喜極而泣,“姑姑,我扶你回去吧。”
“不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你快回去睡覺吧。我還想再一個人多待待。”從這一刻開始,松鶴就是靈溪,而在這個皇宮中,也慢慢地隻會有靈溪記得松鶴了。她會怪他嗎?他不會怪她。
“好的。姑姑多注意休息。”
見人離去,靈溪這才站起身,然後用力地擦去淚痕,接着迅速去到死去之人的身邊,抱住她,“我會帶你回家,我保證。隻是不會是現在,傻丫頭,你要多等等我了。我一定要查明原因,到底是什麼讓你變成這樣的。”
說完,感受着懷中的人慢慢變得冰冷,靈溪知道她無法回答自己,也深知她不可能回答自己,隻是偏偏這世間多了一個不相信死亡就這樣發生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