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透過窗簾縫隙,凝望着晦暗的天色和搖曳的人影。
冷風鑽過窗框的縫隙,帶來淡淡的焦枯氣息。
一如既往,士兵們穿着粗糙的防護服,機械地搬運着一具具屍體。那些未曾清洗的防護服上,污漬早已幹涸,像貼滿傷疤的皮膚。再過一會兒,軍營外新挖的火葬坑裡,濃煙便會如湧起,持續數小時。
夜久站在他身旁,語氣低沉,“今天又死了三個。照這速度下去,恐怕要徹底失控了。”
“恐怕是的。”群青淡淡回應。
自從瘟疫爆發,死亡人數激增,檢驗結果顯示這是“黑疫”,一種曆史上屢次爆發、吞噬過數百萬生命的傳染病。
盡管讨論被嚴禁,恐慌卻悄然蔓延。
軍營東側被當成了隔離區,圍上了厚厚的鐵絲網和廢棄木闆,他們團隊也因此從帳篷被轉移到室内單獨的房間。為了隔離,他們每天隻有固定的洗漱時間可以短暫外出,早晚餐也由士兵送至門口。
經過幾天的禁閉,夜久開始有些煩躁,頭一下又一下地撞着窗框。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應對麼?”
“這不是我們的任務。”
“死了這麼多人,居然還是這副表情,巡溟官你還真個冷血的家夥。”
雖然經常被旁人這麼說,但群青認為自己應該還不至于到那種程度,畢竟想起這些士兵,他就實在不想動用僅剩的那點善心。但夜久不是出于憐憫,所以才譴責他,而是純粹的心裡不爽、在進行無差别攻擊,所以他也懶得反駁。
““黑疫”是自然疾病,不是來自魔獸的毒,我們的力量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就算我想做什麼,也無計可施,所以老老實實呆着吧。”
“……”
夜久悶悶不樂地重新坐回椅子,喝那杯早餐裡帶的冷咖啡。除此之外,裡面還有配有塊又幹又硬的黑面包,他實在提不起胃口,于是随手扔在一邊。
他目光遊離地掃過房間裡的其他人,那些人神色凝重、憂心忡忡,完全沒了前幾天相互安慰、故作輕松的模樣。也是,與默多克的這場交易,本就是無異于與虎謀皮的高風險之舉,現在又撞上這種瘟疫事态……隻能說是不幸中的不幸了。
“都這種情況了,我們還不撤離,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麼?”
群青搖頭歎息,“很難。”
“為什麼?”
“默多克已經暫時封鎖了邊境,也限制了人員進出,其中也包括我們。此舉雖然是以“控制疾病擴散”為由,但真正目的,恐怕是用我們作為要挾,來繼續向外界換物資與醫療支持吧。”
“哦?”夜久冷哼一聲,語調有些嘲諷,“難道外界還會派醫療團隊來不成?這種鬼地方,除了你們這些滿腦子“世界的遺産”、”人類的奇迹“的笨蛋,還有誰會來?”
““黑疫”雖然殺傷力很強,但并非是必死之疫,而是可以借助一種叫“曲洛辛”的藥拖延病程、增加存活的幾率。”
“所以,默多克會需要我們活着?這樣他才能換到藥?”
”嗯,撐得越久越好。”
-
時間又過去幾天。
由于軍營裡是集體生活,得病的人數驟然翻升。
群青經常能看見士兵們擡着擔架,從一個房間接一個房間地帶走感染者,被封條貼上的房門從零星幾處,逐漸擴展到整層樓。
第五天清晨,他剛醒,就被阿斯卡拉急匆匆地叫過去。
對方臉上挂滿冷汗,手指顫抖着撫摸絡腮胡子,目光四下遊離,确認周圍沒人後,才湊近他,“雷納托,你是我們中最冷靜的,現在我需要你的建議……我到底該怎麼做?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們?”
“怎麼了?”
“你、你還離得遠一點吧。”
阿斯卡卷起袖子,露出小臂的皮膚,上面有好幾個瘡口,渾濁膿液微微滲出,“這、這是黑疫的初期症狀吧?”
說着,阿斯卡開始捂住嘴巴,身體微微前傾,劇烈咳嗽起來。
幾秒後,他的身體猛然一顫,捂住嘴的指縫裡溢出鮮血,滴在地闆上。
群青瞳孔微微收縮,但他很快調整了呼吸,聲音低沉,“你需要把情況告訴士兵。”
“你瘋了?他們怎麼會管我的死活?”
“不,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暴露了,遲早會被全部發現的。而且你需要曲洛辛,這樣才會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真的隻有這種方法?”
“是的。”
幾個小時後,在士兵的監視下,他們被轉移到隔離區。
走廊裡彌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隔着緊閉的病房門,他們似乎能看到模糊不清的低語聲,腳步如灌過水泥般沉重。
恐慌依然在他們之間蔓延。
唯一幸運的是因為利用價值,他們比那些其餘人好過一點,至少可以住在病房,不用被堆放在走廊裡,還能得到少許藥物。其中阿斯卡被與其他四人隔離了開來,西薩爾和得病的高級軍官一起,蘭度,亞當斯,群青和夜久則在由儲藏室改建的狹小病房裡。
其中西薩爾對此的反應最大,隔着門廊質問阿斯卡前段時間的蹤迹,但是對方卻思維混亂,說不太明白。
“我們要在這裡多久?”
“我們是不是會死?我想給家裡寫信。”
蘭度勉強擠出笑容,試圖安慰衆人,“打起精神來。在過去幾百幾千年,人類也和黑疫交鋒幾次了,總結出了一些經驗,隻要不放棄,依然還是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