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我們共用一根臍帶的時候,我就應該把她吃掉。”
安甯盡量平靜下來,保證語聲的接續,身上細碎皮膚的流動也變得緩慢,甚至靜止。
“我想成為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我不想再有人把我和她弄混,我更不想什麼東西都和她分享。”
“所以,我用盡一切辦法把她逼瘋了,牆上那些字,是她寫的。”
314知道岑白一定看見了什麼他們都沒見過的,厲兌和太淵也覺出她的不對勁。
除了岑白以外,沒人看過那走廊上的字迹,所以除了她,也沒人聽得懂安甯最後那句話。
岑白心口一冷,她已經将安靜和安甯搞混了。
她不再記得誰是姐姐,誰又是妹妹。
“我把她關進我們工作的精神病院裡,卻趕上院内搬遷,來了一個姓胡的院長。”
病床周圍布滿各種各樣的管子和護欄,更像是鎖鍊和牢籠。
仿佛在防止床上的人真的化掉,安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旁邊的氧氣泵跳動了幾下,她身上碎屑狀的皮膚也跟着浮動。
“安靜很快發現是我害了她,她那時候一定憤怒得發狂。”
安甯笑起來,渾濁的痰液在她的體内翻湧,嘶啞的笑聲很快被難以接續的呼吸替代。
“她和那個胡院長做了交易,把我變成了她,代價是,她要永遠留在這家醫院。”
“她把我變成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她也永遠走不了。”
說完,安甯再次狂笑起來,泥漿般的身體随着音波滾動。
“我跟她是一輩子的冤孽,我變成這樣,她也永遠别想自由!”
岑白别開臉,不去看她,“你說這些到底要幹什麼?”
兩顆突兀的眼珠再次轉動起來,反問道:“你們想找什麼人?”
“付春華。”岑白道。
安甯頓了頓,咧開嘴,唇角的膚質與臉上的不同,形成兩片泾渭分明的區域。
“這個人…我知道,也是個可憐人了,小姑娘你過來,隻要按下這個按鈕,我就把她的房間号告訴你。”
岑白走過去,看見氧氣泵被交錯複雜的線包繞,那個鮮紅色的按鈕就藏在下面。
她的指腹懸在上面,心下思忖着。
如果把安甯放了出去,這醫院勢必要亂一會兒……
不過再亂也用不着我們費心,反而越亂越适合找人,總之,是比穩賺不賠的買賣。
按鈕深陷,安甯立即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上幹的皮屑翻飛,濕的濁液橫流。
在她歇斯底裡的呼吸聲中,岑白聽清她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串數字,還有一句話。
“謝謝你…殺了…我,我…自由了……”
随後呼吸越來越深重,岑白感覺不對,抓住床邊的護欄,“安甯!”
滴——————
“小甯,小甯?”
穿着藍色護士服的安甯轉過頭,她還沒有熟悉這個稱呼,總要反應幾秒。
走廊裡重複播放着:8654患者心髒驟停——————
護士長步履緩緩地到她面前,平靜道:“有患者去世,你跟我去處理一下。”
她歪了歪頭,“院長不是說,這個月不會有人死掉嗎?”
護士長勾起唇角,笑得很僵硬,她似乎還不太适應這幅皮囊。
“神仙也有失算的時候,跟我過來吧。”
安甯走進病房,看見細碎幹涸的皮屑逐漸拼湊成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此時此刻,她們連表情都如出一轍,隻是一個閉眼躺着,另一個睜眼站着。
她想起她們分着吃冷掉的飯菜,想起她們在媽媽也像這樣沉靜地躺在腳邊時像照鏡子一樣望着彼此……
隻要有姐姐在,她的痛苦、悲傷、失落、絕望,就永遠有人分擔。
所以她和姐姐選擇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後來她又趕走了姐姐身邊的朋友和愛人。
這樣姐姐就隻剩下她一個妹妹了……
可是姐姐好像并不高興,還要把她扔到醫院裡,再也不理她。
她不怪姐姐,卻也不明白,就隻好把姐姐關起來,不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不在乎。
這樣她就能和姐姐永遠在一起了。
她們生來就是兩塊打磨得完全相同的鏡子,就該永遠在一起。
可惜姐姐還是不願意啊,她走了。
徹底地走了。
安甯的心髒忽然抽痛了一下。
奇怪,明明很久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小甯、小甯?”
安甯回過頭,有些慌神。
“你今天怎麼了?要不然去找院長再幫你看一下。”護士長關切道。
安甯搖搖頭,目光仍然死死盯着床上。
“沒事就好,來幫我擡一下,送去太平間就好了。”
安甯頓了頓,似乎不願意,可白手套不受控制地套上她蒼白的雙手。
她還是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