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森山喃喃道。

森山上午托瑞穗調取了松田所說案件的相關卷宗，瑞穗做事一向周全妥帖，森山到家就看到了厚厚一沓資料，稍微翻翻，并不像是對案件的調查報告，更像是公安對于可疑卧底的調查方式。

等等，不會是直接套用了上一期排查可疑人員的模式吧。

……這大概得怪森山說得不夠清楚，瑞穗甚至還跑去警察醫院調用了萩原研二入院以來的病例，詳細到所有手術記錄所有處方，以備森山排查萩原的病程是否正常。

上午聽松田訴說案情的時候，森山就隐隐感覺到了一種即視感，而看完資料後她的想法得到了驗證，思緒回到七年前。

當時森山剛卧底進入尾口組不久,中午特意請同事吃飯想要打探消息，一共四人，她選擇了離辦公樓近的一家頗具盛名的Omakase。進去不久，森山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人。

這家店很難預約，因此根據預訂人數的不同會有不同顔色的标示牌放在桌上，他訂的是二人座，這家店主打的是平民樸實料理，但是百年傳承味道極好，用料也非常實在，環境也非常家庭式，店面并不大，牆上挂着電視。

可奇怪的是，明明是一個自己好不容易才約到的店，那個人的心卻全然不在吃飯上，Omakase一般是上一道吃一道，很多食物吃飯的時機和方式都很講究，師傅一般會要求食客在最佳賞味期吃完，但那個人桌子上堆了不少食物，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電視上的新聞頻道，并且也不允許别人換台，語氣是日本人平時少見的失禮。

遠處廚師台上，服務人員和廚師師傅在竊竊私語，表情可以看出已經對他極為不滿了。

新聞上播報的正是記者在兩個炸彈放置地點的拍攝和采訪。

森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如果是有親友處于爆炸地點，那一般人會盡力聯系，聯系不到會到地點附近看看情況，極端點的會罵警察，譴責警察無能，譴責警察是稅金小偷，而不是像這位客人一樣坐在飯店裡看起來很關心事态發展，但關心的又好像不是爆炸點的安危。

等等，森山神色一凝，其中一個案發現場距離這裡八百米左右，恰好是黑市上可以弄到的無線遙控器的最遠遙控距離。

糟了，那個人肉眼可見的情緒不穩定，如果新聞上所說的炸彈不隻是定時也能遙控，遙控器放在情緒不穩定的人手裡簡直是在拿拆彈警察的性命開玩笑。

森山借口上廁所出去打電話，路過那人桌前時皺着眉頭打量了他一下一副極為不滿的樣子，眼睛卻快速掃過他随身攜帶的東西。并沒有錢箱，但他的口袋裡有一個疑似無線遙控器大小的物品，森山還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犯人，但他還是決定做些什麼。

可哪怕森山是警察廳的，沒有任何證據就要求警視廳冒着居民财産損失以及背後的輿論風險放棄拆彈，也是極為困難可以說不可能的事情。更别說作為一個卧底，警視廳連信息來源都無法明确，她的話的可信度就更低了。

但森山更不可能自己出手，出手不一定能搶到他還不确定存不存在的遙控器，但是卧底任務一定會失敗，這牽連的不隻是森山一個人，也有背後付出努力的卧底前輩和警方線人，不說别的就森山目前的身份就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來完善。

“白石桑，很抱歉打擾您，我看到了可疑的人，很可能是今天爆炸案的犯人，三丁目的炸彈很可能有遠程遙控裝置，犯人的情緒并不穩定，您可以讓□□處理班暫緩拆彈嗎？”森山确定廁所無人後，将嘴對準聲音接收器，小聲說。

對面像是察覺了森山此刻處境的不方便，表現出了極大的信任，聲音快速而果斷,有一種讓人安心的魔力。

“我知道了，警員性命大于一切，我會用自己的名義為消息擔保，推動命令快速下達，你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吧，不用擔心！我信任你的判斷，星宮！那我便先挂了。”

“是！感謝您的信任。”退出通話界面，森山忍不住輕輕舒了一口氣，白石義彥絕對是目前唯一有能力也願意幫她人。

能力上來說，作為警視廳公安部的實權警視正，他雖然被一些人嫉恨但更受一些人愛戴，他的能力不止體現在職權，更體現在人心，在事關警員性命的問題上，大家都願意相信他的話。如果他來提出，哪怕消息來源不明，警視廳需要考慮的問題也從權衡是否相信不明來源的無證據消息，轉為了單純的警員性命和警視廳名譽居民财産的權衡，這無疑是巨大的突破。

從情感上來說，被暗地裡借調到警視廳從事卧底聯絡員工作的這一年半時間，森山基本都在白石手下幹活，如果說媽媽讓森山對好警察是什麼樣子有個概念，警校讓森山對于警察體系有真正的了解，霧島前輩讓森山明白公安的責任與使命，那白石就是真正意義上森山的警察生涯領路人。

感情是雙向的，白石也是除了霧島前輩以外最了解森山的能力、最信任森山每個看似武斷的判斷的人。或許不用除了也說不定，前輩畢竟是卧底，了解森山的能力，但畢竟看不到冰山一角下，森山所付出的全面而巨大的努力。

更何況白石和森山，早就不是單純上司和下屬的關系，霧島前輩卧底失敗後，兩個人是唯一能對那種無力懊悔痛苦的複雜情緒感同身受的人，也是唯一能提起關于她的隻言片語的人，這或許就是卧底的宿命，消逝後甚至連惋惜哀悼都不能光明正大。

更别說白石本身就是在意警員性命勝過虛名，不會逃避承擔責任的人，從情感上來說白石也是最願意促成這件事的人。

經過這種事，森山對于打探情報也暫時沒了心思，看似正常地吃完飯便回去了，在工作間隙她查到了雖然炸彈仍然爆炸，警員受到了波及但無人死亡的好消息。

森山苦笑，當時白石警視長沒和她說事情的結果，或許是怕影響到她做任務吧。但，如果森山隻是在冷冰冰的案情報告上看見一名優秀警員用身體護住下屬成為植物人，或許見過太多生離死别的森山隻會惋惜這樣一個好警員的不幸。可和松田朝夕相處，從萩原警官的“守墓人”那裡了解他，森山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或許……或許當初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砰”椅背發出一聲悶響，森山猛然坐直，她當然能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