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近距離的觀看,阮桃桃人都快被吓傻了,大哥卻毫無要停下來的意思。
見阮桃桃無恙,便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仍在大開殺戒。
不過須臾,阮桃桃身前便歪七扭八地躺下了三具對半開的屍體。
血一層一層向她湧來,眼看就要浸濕她鞋尖,濃郁的腥味直沖腦門,熏得阮桃桃幾欲作嘔,她捂住已然翻江倒海的胃,險些吐出來。
就在阮桃桃彎腰嘔吐的那刻,有破風聲自耳畔掠過,明明不是沖着她來的,她卻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那迎面襲來的箭矢帶着一擊必中的狠戾,根本躲避不及。
阮桃桃渾身僵直,動彈不得。
生死攸關之際,她腦海中十分不合時宜地劃過一條科普,似她這般受到驚吓就僵住的行為,被稱之為凍結反應,是絕大多數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
阮桃桃内心無比急切,身體卻半點也不聽使喚,就這般生硬地僵在原地。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戴着黑革手套的大手伸了過來,拽住她衣領,往自己懷中一帶。
下一秒,“噹——”
是箭矢插入牆體時所發出的巨響。
阮桃桃方才所站的位置赫然被崩塌的房屋所掩蓋,塵煙滾滾而來,模糊了她慌亂的神情。
她心有餘悸地望着正單手拎着自己後領的大哥,既後怕,又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這是……被嫌她蠢的大哥給救了?
午時的陽光很烈,白茫茫一片灑落在他身上,從阮桃桃如今這個角度望去,隻能看見大哥修長的脖頸,與一小截露在兜帽之外的精緻下颌。
不知怎得,阮桃桃總覺這條下颌線瞧着分外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
心随身動的她甚至縮着脖子,又拉低了些角度去看,然而,卻始終看不全他藏于兜帽之下的臉。
許是阮桃桃目光太過炙熱,匿身于鬥篷之下的姬泊雪稍有些坐不住了。
他輕“啧”一聲,不動聲色拉開自己與小徒弟的距離。
阮桃桃将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心道:她這怕不是被嫌棄了?
可阮桃桃心中的疑慮仍未消除,遂仰起頭來,朝大哥甜甜一笑。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當以身木……”
倒數第二個字尚未溢出喉間,阮桃桃忽覺一陣天旋地轉。
原來是大哥拎着她,開始殺人了。
不知怎得,阮桃桃總覺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讓她把話說全。
奈何阮桃桃生來叛逆,她偏生就要将這話說全:“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當以身相讠……”
最後一個字尚在舌尖打着轉,大哥拎着她又斬一人。
被人這般拎着,阮桃桃很難生出旖旎的心思,甚至有些難受。
人家英雄救美都是公主抱轉圈圈。
哪兒像這位大哥,俨然像是在拎一隻犯了錯的貓崽子。
從姬泊雪的角度去看,可不就是在拎一隻不聽話的壞崽子?
非但不長記性,到處亂跑,還敢調戲你師尊我?
厮殺聲未停。
不,确切來講,這本就是場單方面的屠殺。
勝負早在大哥出手的那刻便已定下。
生或是死,全由他來主宰。
阮桃桃不知該如何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既恐懼,又對這股力量心生向往。
她試圖說服自己,讓自己睜開眼睛,去直面這個與她認知中大相徑庭的殘酷世界。
眼前的一幕幕都在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經,她既想看,又怕看,如此糾結半天,終于适應。
很快,她便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起先,她以為這位大哥是在随心所欲地亂殺,觀察片刻方才發現,他的殺戮從來就是有目的有計劃的。
雖然一開始看不出規律,可漸漸地,阮桃桃便發現,若非他想殺之人,哪怕都舉刀沖到面前了,他亦不會去動一下,隻避不殺。
就好比現在這個蹦跶得最歡的合體後期大能。
他兩次三番襲來都毫發無損,便誤以為是自己有能耐,陰魂不散地圍在大哥身邊上蹿下跳。
可這大哥顯然不是個好脾氣的,幾次三番被挑釁,耐心終于告罄。
一個翻掌,将那合體期大能扇出百米開外,方才有所消停,兩眼發直地癱在地上懷疑人生。
眼看該死之人都劈了叉,東倒西歪堆一地,無一幸存,大哥方才收刀入鞘,拎着阮桃桃一路禦風而行。
兩側的景不斷後退,失重感如影随形,挂在大哥手臂上晃啊晃的阮桃桃覺得自己像個将要脫軌的擺錘。
過山車都不帶這麼刺激的!
從未受過這種驚吓的阮桃桃八爪魚似的纏着大哥,一路鬼哭狼嚎:“大哥!大哥!别飛那麼快!我不以身相許了!不以身相許了!不行!我要吐了,真要吐了,yue!”
阮桃桃她是真害怕啊!
這可比她那小破飛行法器帶勁,人在前面飛魂在後面追莫過于此。
她大哥姬泊雪聞言,果真停了下來。
将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阮桃桃扶正,又拍拍她腦瓜,光明正大地排擠她。
“小姑娘家家的,少看些話本子,不是随便遇見個什麼人都能以身相許的。”
阮桃桃雖敗,猶不肯服輸。
“那你倒是說說,我怎就不能對你以身相許了?”
姬泊雪不答反問:“那你也倒是說說,我怎就值得你以身相許了?”
阮桃桃稍稍思索:“因為你救了我的命。”
加之話本子裡也的确都是這麼寫的。
于是,她便想着以此來試探眼前這位大哥。
哪曾想,大哥遠比阮桃桃想象中還要油鹽不進:“正因我救了你的命,所以,我不準你以身相許。”
阮桃桃:“……”
好了,不玩了,她決定直奔主題:“你是不是認識我?”
大哥不假思索:“不認識。”
阮桃桃:“騙人,我才不信。”
“你若不認識我,方才在拍賣行中又為何要吓唬我?”
“是不是怕我亂跑會出事,故而,借此機會來讓我長記性?”
大哥繼續否認:“不是。”
阮桃桃锲而不舍:“既不是,那你現在又為何要救我?”
大哥雙手抱臂,語氣散漫:“我樂意。”
阮桃桃:“……”可真有你的。
至此,阮桃桃已徹底放棄從大哥口中套話。
愛咋咋地吧,反正好奇心不被滿足也不會死。
她清了清喉嚨,正要抱拳與大哥說再見,倏忽間,右後方的密林中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阮桃桃眼尖,一下便瞧見了藏匿于密林之後的人。
——正是那被大哥一巴掌呼飛的合體期大能。
幾乎是發自本能的,阮桃桃“蹭蹭蹭”退至大哥身後,緊張兮兮地揪住他衣袖。
“他來了,他又來了!大哥快打他!”
她大哥姬泊雪卻是個分外講原則之人,隻揍該揍之人,從不傷及無辜。
尚未做好準備的阮桃桃猝不及防間又被拎起,吓得她手舞足蹈胡亂撲騰。
她小小一隻,力氣卻非同尋常的大。
偏生此刻還被吓得失了智,扒在姬泊雪身上不肯松手也就罷了,還在使勁拽扯他的衣服。
混亂中姬泊雪用以遮擋陽光的兜帽被扯掉了,陽光肆無忌憚地散落在他臉上。
全然沒意識到這點的阮桃桃也奇迹般地靜了下來,瞳孔驟然一縮,睜大眼去看大哥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