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裝不經意地掃了眼他做的決鬥筆記,又還回去,終于漫不經心地抛出那個最重要的種子:“據說哈代自己組織了學習防禦術的小組,你知道的,獨自一人總是難以成事……好啦!”我從包裡摸出兩塊巧克力蛙,往他和小巴蒂手裡一人塞了一隻,“睡個好覺,放輕松。我明天得去幫弗利維做名單,就不來了。”
我輕快轉身,正準備邁步,小巴蒂的聲音卻從身後響起。
“萊莉?”站在低着頭的雷古勒斯身邊,他似乎有些緊張。他看了看身邊的朋友,終于走上來,湊到我耳邊,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雷爾有什麼讓你擔憂會輸的地方嗎?”
我垂下眼,不出聲地笑了笑。
“跟你一樣。”我輕聲說,握了握他在夜裡有些發冷的指尖,“睡不着的腦子像漿糊,不是嗎?”
他愣了一下,回看了一眼雷古勒斯,終于也沒辦法似的揚起嘴角。
“是啊,脆弱的雷爾。”他聳聳肩。
“他還比你大一個月呢。”我微笑。
“我比他成熟多了。”他淡淡地說,轉過臉時怔了怔,“萊莉——我說的是真的!真的,你會知道的。”他堅持說。
我擡起袖子,用留在他臉上的輕快晚安吻回答他。
第二天八點半,我就躲在盥洗室喝了一口複方湯劑。等到那種灼燒融化的感覺過去,我拿着哈代的魔杖,沿小路走出城堡,走上約定決鬥的草地。
不過,也許也不是那麼令人意外,畢竟是“泥巴種”對“純血統”的公然挑釁,還是校内不常見的正式決鬥,那裡早就站起了一堆好奇的學生。而在那些興奮或憂慮地仰起脖子的學生中,最顯眼的當然是穿着别色袍子的斯普勞特教授和斯拉格霍恩,他們身邊還跟着臉色一點也不好看的龐弗雷夫人,正擺弄着一堆瓶瓶罐罐。
“波莫娜!我以為你學院的學生不會這麼莽莽撞撞的!”
斯普勞特教授動了動袖子:“他被叫了‘泥巴種’!對這情況,我倒還要自豪呢。”
我走上去時沒忘了推一推眼鏡,再跟一些圍觀的朋友打招呼。阿梅利亞臉色蒼白地站在最前面,我試着對她露出一個寬慰的微笑,卻并不起作用。她伸出手還想說些什麼。
但這時有個聲音打斷了她。
“我的小蠢貨弟弟來了。”小天狼星擠到前面,詹姆、盧平、彼得一起在他身後。他撚了撚指尖,笑容中鼓勵和調侃參半:“加油把他打趴下啊,哈代。”
早晨的薄薄霧氣裡,一群斯萊特林的簇擁中,雷古勒斯握着魔杖,神情堅決地走上前來。他眼底發青,緩和劑選擇題的答案顯而易見。我在心底歎了口氣。
周圍陷入一片興奮與焦躁的安靜。他走到我面前,我們勉強握了握手。
斯拉格霍恩看了看周圍,舉起一隻肥胖的手:“向對手敬禮!”
雷古勒斯抽出魔杖的動作果決利落;我也拔出魔杖,舉到胸前。
“你有講和的機會。”他冷硬地說。
“但你會道歉嗎?”我輕輕說。
“我說的是事實。”他冷冰冰地說,“我看不出為事實道歉的必要。”
我笑了笑,在斯拉格霍恩以随時預備跳出去的姿勢喊道“三、二、一”時擡起魔杖:“這就是我希望你能道歉的地方——除你武器!”
刹那的安靜中,紅光打上鐵甲咒;雷古勒斯露出微笑。我真不忍心看他不笑。
下一秒,藍光一閃,破解咒正中紅心。鐵甲咒中心響起仿佛鏡子碎裂的聲音,他眼中映出一瞬間的驚訝:
“除你武器!——障礙重重!”我連忙喊道,“請别再去撿魔杖!你會撞上的——我已經赢了!”
開始到結束,整個過程不超過半分鐘,圍觀的學生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我腼腆地低頭,在下一刻爆發的歡呼聲中走向雷古勒斯,盡可能友好地伸出手。
沉寂之中,他睜大的眼睛邊染着深重的墨色,疲憊,而不可置信。
“布萊克先生?”我輕聲說,“你看上去很累。”
好像過了一萬年,或者隻有幾秒,那過長的時間隻是因為雷古勒斯臉上顫動的肌肉、他強撐着控制它們的努力讓我産生了錯覺。那隻瘦削、蒼白的手伸出來,好像極力克制着某種厭惡之情的——
“你輸了!小弟弟!”突然,我們身後喧鬧的人群中傳出響亮的聲音。
不用回頭,哪怕僅僅是看着雷古勒斯一瞬間僵硬的身體,也能知道那是誰。我餘光看見小天狼星站在人群最前面,那眼睛瞥過他,又轉向我——似乎隻是一秒的停頓,他揚起潇灑的笑容:“别忘了做個乖寶寶——道歉!”
雷古勒斯狠狠咬了咬牙,但他握住我手的力度居然絲毫不過分。小天狼星仍然看着這邊,而雷古勒斯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
“我道歉——”
“為什麼?”我還沒說什麼,他哥哥卻窮追不舍。詹姆舉起手臂攔住幾個氣急敗壞的斯萊特林,嘲笑的聲音遠遠傳來。
我發誓如果我不是米萊爾,現在說什麼都要讓小天狼星閉嘴。
雷古勒斯眼神飛速閃動了一下。
“為我叫你——泥巴種——道歉!”
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他飛速抽手離開。就像潮水湧上,我被一群洋溢着歡樂氛圍的學生包圍,其中甚至包括幾個斯萊特林。
還有一些人随着雷古勒斯匆匆離去。我從人群的縫隙中瞥見一雙藍眼睛定定看過來,不知為何,那注視使我感到莫名的心慌。
後背傳來輕拍。我再轉過頭時,小巴蒂已經跟其他斯萊特林一樣離開了。
一雙翠色眼睛出現在眼前,許久不見,相比以往光滑如鏡的玻璃面,它變得更幽邃了。
尤金納德微微笑着,身邊沒有跟着其他人。
“恭喜你。”他輕輕說,“希望之星?”
我動作停頓一下,他卻隻是抱起手臂。
“别在意,這挺好的。”他眉眼輕松地說,笑容既不真誠,也不包含惡意,好像隻是認為自己應該這麼笑,“啊,不過,雖然讓人痛心,但一般來說,希望是易碎的東西……”
沙菲克轉身離開。我看着他走向遠處一些“健全教育會”的成員,心裡呸了一聲。如果說我有什麼擔心的,那也就隻有雷古勒斯不聽勸……
“……不、等等,怎麼,一下……”
晚上,當我再度踏入那間晨星會活動的哨所遺迹,差點被裡面歡騰的場景吓了一跳。紅色、綠色、藍色、黃色的彩帶禮花紛紛揚揚落下,而屋子裡擠擠挨挨,充斥各色領帶、各種花裡胡哨的面具,簡直就像一個過分擁擠的派對——
而派對中心,詹姆·波特笑嘻嘻地揮動魔杖,把落在我(和身後已經縮進牆角的米萊爾)頭上的彩帶吹飛。他身後,盧平正教着阿麗莎揮動魔杖。而小天狼星,盡管戴着面具,我還是能從他周身裝束裡滿溢的格蘭芬多元素認出,那個漫不經心靠在牆角、躲開幾個斯萊特林的人究竟是誰。
而且,恐怕我并不是唯一一個認出他的人。那幾個原本要為“米萊爾”和雷古勒斯說和的斯萊特林,有一個已經取下了面具。我認得那是他們魁地奇球隊的新人,一個混血巫師;在他身邊,一個身材瘦削、身披極長袍子的人,躲過小天狼星的目光,握緊雙拳,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影子似的慢慢走到盧平旁邊。
他的手指空空如也。雷古勒斯沒有戴那枚布萊克家的戒指。
我沒忘了再推一推眼鏡。
“好了、好了……”我笑着說,房間裡的人很快在喧鬧中安靜下來,“想練習魔法的,請到這邊來。我們歡迎每一個願意同我們交流、互助的同學!”
我同時叫道:“還有——波特先生,請不要對其他同學惡作劇!我也是赫奇帕奇的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