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萬計的水珠倒映着鳥嘴人消散的殘影,像無數個微型顯示屏同時播放他的離去。
安娜伸手去抓最近的雨滴,指尖觸碰的瞬間,整個雨幕轟然坍塌成量子泡沫。
随後,某種超越聽覺的次聲波突然炸開,震得張清淼兩人耳蝸滲出鮮血。
“趁現在,快走!”張清淼拽着安娜在雨林中狂奔,潮汐羅盤的指針在此時突然九十度倒轉。
一路上果然不太平,追殺張清淼的“東西”太多了,兩人最終還是跑散了。
山風裹着冰雨抽打在張清淼臉上,滿是血迹的手中緊握着知韫給自己的潮汐羅盤。
當那道歪斜的榫卯木門終于刺破雨簾時,門楣懸挂的鈴铛突然無風自動,發出帶着鏽味的清鳴。
松木門軸吱呀轉動的刹那,暖爐餘燼裹着藥香撲面而來。
正在擦拭木桌的爺爺猛然轉身,茶杯哐當一聲砸在磚地上。
爺爺嶙峋的指節死死扣住藤椅扶手,羊皮毯從顫抖的膝頭滑落。
“阿淼...”爺爺喉結滾動的聲音像砂紙摩擦,深陷的眼窩裡浮起水光。
他踉跄着邁步,露出褲管下機械義肢閃爍的故障紅光,卻在離張清淼三步之遙時生生刹住。布滿老年斑的手懸在半空,指甲映着張清淼鎖骨處仍在滲光的疤痕。
壓抑的哽咽最終化作一聲長歎。
爺爺猛地将他攬入懷中,藥香混着電子元件過載的焦糊味鑽入鼻腔。
張清淼的背心硌着老人嶙峋的肋骨,這才驚覺記憶中能單手托起自己的寬厚胸膛,如今枯瘦得能摸清每一根肋骨的走向。
“他們往你脊髓裡灌了铯-137?”爺爺的質問帶着顫音,布滿神經接口增生組織的手掌貼住他後頸。
當觸到皮下遊走的硬塊時,爺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的血珠在磚上蝕出細小孔洞。
張清淼喉頭動了動,試圖勾起嘴角的弧度卻牽動了肋下的貫穿傷。
熒光藍血從繃帶縫隙滲出,在爺爺洗得發白的粗布衫上暈開。
他伸手去擦老人機械義肢關節滲出的冷卻液,指尖觸到仿生皮膚下錯位的齒輪。那是三年前為給原主籌錢買凍瘡藥,爺爺在黑市診所拆賣自己手臂時留下的後遺症。
張清淼用盡全身力氣,努力扯出一抹看似輕松的微笑。
“爺爺,您千萬别為我擔心,您看,我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嘛。”
話雖這麼說,那些藏在衣衫下的傷口,此刻正隐隐作痛,每一絲牽扯都在無情地提醒着他這一路所經曆的驚險與磨難。那些與變異體搏鬥的畫面、在黑暗中摸索求生的恐懼,如潮水般在他腦海中翻湧。
似乎是想些什麼,張清淼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急切與擔憂,他迫不及待地問道:“爺爺,奶奶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爺爺擡手抹了抹眼角殘留的淚花,穩了穩情緒,緩緩說道:“你奶奶啊,因為你一直往家裡寄錢,診療沒斷,病情還算穩定。就是她心裡一直惦記着你,天天念叨你什麼時候回來。”
“那……阿舟現在怎麼樣?”張清淼稍作停頓,又問出了心底對祁舟的牽挂。
“他好多了。”
爺爺布滿溝壑的面容浮起笑意,話音剛落,張清淼衣角已掠過門楣。
廊下穿堂風卷着雪粒撲面,張清淼踉跄着撞開虛掩的木門。
北風裹着冰碴在屋内盤旋,霜花順着窗戶爬滿整面南牆,素色簾幔被狂風撕扯成碎片。
少年單薄的背影映在磚地上,随着咀嚼聲詭異地起伏着。
“阿舟!”張清淼的喉結上下滾動,喉間漫開鐵鏽味。
指尖觸到木門的瞬間,刺骨寒意順着經絡竄向心口。這哪裡是隆冬寒氣,分明像是停屍房滲出的陰冷。
月光淌過祁舟青白面龐,唇齒間冰晶閃爍,碎冰咀嚼的脆響裡混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
“阿舟,你怎麼不關窗戶?這麼冷的天,會凍壞的。”張清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可微微發顫的語調還是洩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祁舟沒有回應,依舊機械地咀嚼着冰塊,“嘎吱嘎吱”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裡回蕩。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轉過頭,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機器。
月光下,祁舟的雙眼空洞無神,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被一層陰霾籠罩,毫無生氣。
他直勾勾地盯着張清淼,嘴唇微微蠕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有嘴角殘留的碎冰渣随着呼吸微微顫動。
張清淼的心猛地一沉,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攥緊了他的心髒。他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锢住,動彈不得。
“哥哥...為什麼總是這麼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