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谷中藥草甚多,一路上随處可見正在采藥的谷民。
他們用鐮刀小心翼翼地采摘藥草,再放進背篼裡。這裡的谷民似乎對每一株藥草都很熟悉,當發現一株罕見的藥草時,還會興高采烈地告訴同伴。
從淵心不在焉地摸摸一株紫菀的葉片,興緻勃勃地聞了聞。
“小子,要是不想被圍追堵截,我勸你就别采那些藥草。”老者後背像長了眼一樣,冷冷打消了從淵想随手順兩株的念頭。
宵明一把拍掉他鬼鬼祟祟的手,白他一眼。
從淵委屈地擡起手,天地可鑒,他絕無順草之意。
越往谷中走,谷民越少。
他們繞着谷内的小溪和清泉走了許久,沒多久就到了一個幽靜的勞勞亭。
亭裡坐着一個女子,身邊站着兩名侍女。
那坐着的女子一襲白衣,清冷逸塵。
明明面容姣好,看起來卻沒有血色。她眼裡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坐在亭子裡,看着亭外的流水潺潺。
這一幕如同一幅水墨畫,與深林融為一體。
見老者前來,女子蒼白的臉色柔和了些,“爺爺怎麼想着來看我了,今日谷内有什麼事麼。”
宵明暗道,想必她就是谷主遺玉。
她不禁感歎,他們運氣可好,竟碰着了谷主的爺爺。
“你現在這樣不吃不喝,也不是個事兒啊。”老爺子看她一臉憔悴,心裡很不是味道,“實在不行,我替你去殺死那小兒。”
遺玉輕聲制止他,“爺爺莫要沖動。我已有對策。”
宵明和從淵對視一眼,俱是面色疑惑。
老爺子歎口氣,似是想起來什麼。回頭指指他們。
“我給你帶了兩人來。這倆小鬼頭在谷内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幹什麼,說是想見你。”
“好了,人我給你帶到了啊。你們聊,閑些我再來。”
看着眼前這聲稱兄妹的二人,遺玉神色淡漠:“我不認得你們。”
從淵見着美人便挪不動眼,春風滿面:“很快姑娘便能記住我們了。我乃人間一遊客,名……”
不等他自薦完,宵明将他拉至一邊,朝遺玉正色道:“谷主不認得我們,但應當是認得另一個人。有易國國君,綿臣。”
言畢,她端詳遺玉的臉色,卻遺憾地發現她不為所動。
遺玉聲音沒有多大起伏,淡淡道,“我認得他。但我同他,并不相熟。”
果真是綿臣一廂情願?
宵明耳邊又響起司命和閻羅的話,“此境一開,宿主能觀天命,即日後的情形。如此一來,一些有情人避開了禍事,便有可能化幹戈為玉帛,再續前緣”,“觀旬後宿主自可斟酌如何去處,切不可替他們做決定”。
她看着眼前清冷的白衣女子,倏地有一種預感,他們之後大約不會再與她相見。
秉持着好事做到底的服務精神,宵明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放在石桌上。
“我知道,湯王求娶的事情讓谷主近日很頭疼。讓谷主委身于如此鄉野狂人,實在是折辱了方山百谷谷主不婚不娶的傳統。”
她頓了頓,又誠懇道,“你不久後,很可能會死去。如果谷主願意相信我們,請将這枚玉佩防止枕邊。它能讓你與綿臣都提前看見之後的景象,如此一來可助你們避開禍事。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趕來見你的原因。”
她輕輕磨撚着石桌上的玉佩,神色莫名,“你是說,我和他都會同時入境?”
宵明回道,“是。另一塊刻着他名字的玉佩,我們也會交給他。之後将于子時開境。”
遺玉掃了一眼石桌上刻着她名字的玉佩,淡淡移開目光,“你我素未相逢,我為何要相信你。”
在一旁靜靜聽着的從淵突然道,“姑娘若是不願收下玉佩,那位叫綿臣的郎君之後可能也救不回來了。”
聞言,遺玉眼神閃了閃,“你這是何意。”
從淵自顧自坐下來,撈起腰間的酒葫蘆喝了幾口,笑道,“意思是姑娘和綿臣不久後都可能會死去。若姑娘不願觀天命,改命數,也可随在下四處雲遊。在下怎麼說也能護住姑娘。”
宵明看他坐着飲酒這一幕,招緻心頭那股熟悉的刺痛,莫名有些氣悶。
這蛟龍果真是對所有女人都這樣,處處留情,絲毫不守男德,真真是需要嚴加管教。
這樣想着,她忽而心頭驚呼——他如何,同她有何相幹?
“我連自己的命數都不在意,”遺玉目光遠眺,語氣疏離,“他會不會死又與我何關。”
她不再搭話,“琴兒,送客。”
青天瞬陰,空中輕灑下幾滴雨點,随後細密的雨點如同銀線般落下,打在山谷中的石壁和樹葉上,發出微弱而清脆的聲響。
這細雨萦繞在山谷中,綿綿不盡,讓宵明不禁向回望去。
他們走的時候沒有帶走玉佩。
過了許久,那亭裡的白衣女子也未曾拿起那枚玉佩,隻是像方才一樣,注視着亭外的潺潺流水。
她歎了一口氣,朝從淵擺擺手,“罷了,咱們還得去找綿臣。這邊黃了,那邊還有機會。”
從淵走在她的左側,給她丢過來個避水珠,語氣倒是挺輕松,“說不定沒黃呢,放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