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青若是真心想救助小灰球,給他請個醫師又有何難?最多不過費些口舌的功夫。
他随便甩個藥瓶給人家,誰知道裡面是醫藥,抑或是毒藥?
小灰球一動不動躺在那裡,仿佛已然氣絕。
荊王府側門的格扇窗格上,刻着五隻蝙蝠做成的菱花,中央圍着一個“壽”字。
按照老百姓的話講,應是巧用了諧音,意為“五福捧壽”。
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葉國本就國力不強,皇家宗親的珍寶三屯,不過就是征戍勞役,搜刮民膏爾爾。
葉長青身為葉國僅存的二位殿下其中之一,還不以身作則善愛百姓,實在是讓人瞧着可恨。
宵明本欲轉身就走,突然想起方才這少年的眼神。
那般恨,又那般絕望。
她忽地又不想走了。
怎能叫她宵明乃天界的正義仙君,路見不平自要拔刀相助呢?
況且這是觀旬之境,有了先前的經驗,她已知境中事不會影響境中人的真實命數。
這本就隻是鏡花水月,一場幻影而已。
在幻影裡,救一人又何妨?
宵明傾身躍下屋檐,輕輕落在小灰球身邊。
這面牆曾用灰塑作裝飾花紋,如今年歲已久,大半已凋落,就像是巷子裡無人問津的腌臜一角而已。
依稀可見褪色後的斑斑血迹,如暗紅色的眼睛,甚是駭人。
看來這葉國三殿下平日裡沒少折磨人。
這蜷縮在牆角的小灰球,幾乎奄奄一息,沒有生氣。
她走到他身邊,輕輕觸碰他的左肩:“你……還好嗎?”
小家夥沒有動彈。
好歹吭一聲啊?難不成,真沒氣了?
她探過一隻手去,放在他鼻下,遂而放下心來。
幸好。雖然鼻息很弱,但至少還沒死絕。胸膛尚有餘溫,應有生還的迹象。
她跑到朝巷子外,左顧右盼,發現不遠處就有一個小藥鋪,當下就想将小灰球背在背上去求藥。
但……
方才三殿下的手下才責罰了此人,這一路的店鋪想來應是都知曉了。那藥鋪的小厮又怎會給他拿藥呢?
宵明沉思一番,決定自個去,待會再回來醫治他。
正想着,巷子口出現兩個醉漢的身影,看清倒在牆下的人,跌跌撞撞走來,捧腹嘲笑道:“這不是那南門上的怪胎嗎?今日可算是讓他死了!哈哈哈哈哈!”
他作勢還要朝小灰球踢一腳,被宵明眼疾手快攔住。
她冷臉道:“兄台,未免别太過分。”
這人愣了一瞬,粗魯的飛來一腳也沒能踢下去。
他本想連着宵明一道收拾,但看她氣度不凡,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子弟,又露了怯,悻悻道:“你又是哪裡來的牛鬼蛇神?難道你是這怪胎的朋友?我勸你還是早早認清他的真面目罷!也就我這等好人,才同你說道說道。”
宵明面上無甚表情,淡淡問道:“你這是何意?”
他越罵越狠:“我原先也住南門,同這人家裡是鄰居。這人是,真是災星啊!他們李家本來沒有孩子,聽說是李三那男人不行。但有一日,這小孩就莫名其妙倒在他們家門口了。這從天而降的孩子,李家當然就收養喽!可這災星沒到他們家多久,就把他養母克死了!李三氣得不行,就丢下他走了。要不是他那好心的婆婆,他能活到現在?他三歲的時候,隔三岔五就去别人家裡,殺死了所有的雞鴨!滿臉都是血……你說說,我們南門那一轉的人還敢住那裡不?我那小本買賣也做不起來,也得搬家!真是晦氣!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奇了,沒想到現在這災星還克死了他婆婆……這下也該結束了罷,快滾回你的陰曹府罷,災星!”
“哦。”
醉漢氣得直拍胸口:“你哦什麼哦!你這,你這什麼态度啊!”
宵明冷聲道:“你所說的我都不知情。但我看見他孤苦一人受人碾壓,見他苦苦哀求旁人救他的婆婆。災星又如何,不也是一條命?就請二位兄台放過他,至于他今日能否存活,就且聽天命罷。”
左一個醉漢東倒西歪,右一個指指小灰球,又指指宵明,罵罵咧咧道:“罷了,罷了。這也是個腦袋不清醒的!既然我好言相勸他不聽,他就等着他的下場罷!”
“哼!我們走着瞧!”
瞧着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子盡頭,宵明才收回眼光。
看來隻得将這小灰球背着去尋藥,免得她一走,就有惡人來欺負他。
宵明拽起他一隻手,發現他手臂上盡是斑駁的傷痕,不像是輕傷。
她目光沉沉,沒有說什麼。隻是将他拉起來的動作更加輕緩。
将小灰球穩穩背在身上後,她心裡嘀咕着,都是七八歲的小男孩了,怎地身子還如羽毛一般輕。
身上這麼多陳年老傷,沒少受欺負吧。
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放……放我下來……”走了幾步,宵明隐隐約約聽見耳後傳來細碎的聲音:“我要……我要去找那姓葉的……”
這小灰球還挺執拗。
但她一個正義仙君,絕不會任由他橫屍路邊的。
她道:“你就少說點話罷。待你身體好了,我就由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