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拍拍她的手："傻話，咱們永遠是好姐妹。"她從枕下掏出個紅布包，"這是我和大田湊的，給你添妝。"

布包裡是一身衣服。春桃的眼淚終于落下來，滴在衣服上，映着月光閃閃發亮。

大田粗聲粗氣地說："哭啥，明天眼睛腫了可不好看。"但她自己的眼眶也紅了，"宋竹要是敢欺負你，看我不..."

"知道啦知道啦，"春桃破涕為笑，"你們都說八百遍了。"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棗樹梢，将三個姑娘的影子投在窗紙上，久久不願分開。夜風拂過，帶來遠處隐約的唢呐聲——那是宋家人在試明天的喜樂。

天還沒亮透，村裡的公雞剛叫過頭遍，春桃家的小院就亮起了燈。林小滿和大田裹着薄襖匆匆趕來，手裡提着裝滿熱水的銅壺。春桃娘正在竈間忙活，鍋裡蒸着喜糕，甜香飄滿了整個院子。

"春桃姐起了嗎？"林小滿輕聲問，把銅壺放在竈台上。

春桃娘擦了擦手，眼角的皺紋裡都是笑意："剛醒，在屋裡梳頭呢。你們快去幫她打扮打扮。"

閨房裡，春桃已經穿好了大紅嫁衣，正對着銅鏡梳頭發。見她們進來，眼睛一亮："你們可算來了！"聲音裡帶着幾分緊張，"我...我手抖得都不會盤發了。"

大田接過梳子："我來！"她粗糙的手指在春桃烏黑的發間穿梭，動作卻出奇地輕柔，"新娘子的頭發要梳得又光又亮，以後的日子才能順順當當。"

林小滿取出昨日準備好的胭脂水粉，細細地給春桃描眉畫眼。銅鏡裡，春桃的臉漸漸變得明豔動人，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在胭脂的映襯下格外俏皮。

"真好看。"林小滿輕聲贊歎，幫春桃戴上那對耳墜，"宋竹見了，怕是要看呆了。"

日頭漸高，村口傳來喧天的鑼鼓聲。大田趴在窗邊張望："來了來了！宋竹騎着高頭大馬，胸前戴着大紅花呢！"

春桃一下子攥緊了嫁衣的衣角，指節都泛了白。林小滿握住她的手："别怕，我們都在呢。"

迎親的隊伍熱熱鬧鬧地進了院子。宋竹穿着嶄新的靛藍長衫，在衆人的簇擁下顯得有些局促。他先向春桃娘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又奉上兩隻活雁——這是老輩人傳下來的規矩，寓意夫妻恩愛，忠貞不渝。

"新姑爺來啦！"村裡的孩子們起哄着，把紅棗、花生往新人身上撒，寓意"早生貴子"。

按照習俗，林小滿和大田帶着幾個年輕姑娘堵在閨房門口，笑嘻嘻地向宋竹讨要紅包。宋竹紅着臉，從袖中掏出一疊紅紙包，挨個分發。

"不夠不夠！"大田故意刁難，"我們春桃姐可是村裡最俊的姑娘！"

宋竹急得額頭冒汗，又掏出一個一個梳子："這...這是我..."話沒說完，就引來一陣善意的哄笑。

終于，閨房的門緩緩打開。蓋着紅蓋頭的春桃在林小滿的攙扶下緩步走出。宋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想上前又不敢，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傻站着幹啥？"宋竹的弟弟在後面輕輕推了他一把，"快去接新娘子啊！"

宋竹這才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接過春桃的手。兩人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卻又緊緊握在一起。

在衆人的祝福聲中，春桃被扶上了花轎。轎簾放下前，林小滿悄悄塞給她一個小布包："餓了就吃點兒。"裡面是幾塊棗泥糕。

所謂的花轎也不過是一個椅子邦在竹子上。

轎子在鑼鼓聲中緩緩起行，繞着村子轉了一大圈。村民都出來看熱鬧，孩子們追着花轎跑，嘴裡喊着吉祥話。林小滿和大田跟在轎子旁邊，時不時注意一下春桃的需求。

宋家院子裡張燈結彩，正屋裡擺着香案，紅燭高燒。宋五叔穿着嶄新的褐色長衫，坐在上首笑得合不攏嘴。

花轎落地，宋竹親自掀開轎簾，牽着紅綢将春桃引出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在司儀洪亮的聲音中，兩位新人恭恭敬敬地行禮。春桃的紅蓋頭随着動作輕輕晃動，隐約能看見她抿着嘴唇的側臉。宋竹則一直繃着臉，生怕出什麼差錯，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拜完堂，宋竹用秤杆挑開春桃的蓋頭——這是取"稱心如意"的好兆頭。蓋頭下的春桃明眸皓齒，羞答答地擡眼看了宋竹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圍觀的鄉親們頓時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院子裡擺了十幾桌酒席，林小滿和大田忙着給賓客們端菜倒酒。宋家準備了兩葷八素的席面，最顯眼的是正中那條紅燒大魚，寓意"年年有餘"。

"小滿，快來！"大田招手叫她，"新娘子要敬酒了！"

酒……當然是沒有了，受制于條件不允許就換成水了。

春桃穿着紅色衣裙，和宋竹一起挨桌敬酒。輪到林小滿這桌時，春桃的眼圈又紅了。她悄悄捏了捏林小滿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酒過三巡，村裡的年輕人開始鬧洞房。有人讓新人同咬一顆紅棗，有人讓他們共飲交杯酒。林小滿和大田護在春桃身邊，适時地幫她擋掉一些太過分的玩笑。

夜深了，賓客們漸漸散去。林小滿幫春桃換好寝衣，又檢查了一遍新房裡的紅燭是否都燃得正旺。

"早點休息吧。"她理了理春桃的衣領，突然有些不舍，"明天我再來看你。"

春桃拉住她的手："小滿..."聲音裡帶着哽咽。

"傻姐姐，"林小滿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這是安神的香囊，放在枕邊能睡得好些。"

走出新房，林小滿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夜的月亮格外圓，銀輝灑在村子的屋頂上，像是鋪了一層薄霜。

大田在院門外等她，手裡提着盞燈籠："走啦，讓新人好好休息。"

兩人并肩走在小路上，影子被燈籠拉得很長。

"笑啥呢？"大田問。

"沒什麼，"林小滿搖搖頭，"就是覺得...真好。"

燈籠的光暈在夜色中搖曳，照亮了回家的路。明天太陽升起時，春桃就會開始她的新生活。而她們三個人的情誼，希望也能年年歲歲，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