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羽打量着滿面淚痕的少女,在對上那雙遊移的眼睛時,腦後蓦地一緊,他手腕一翻,扯住了裴懷玉的小臂,定定重複道:“不如我來陪湯小姐。裴道長還要去查作祟的人呢。”
湯阿英怯怯看了他一眼:“不要你,你比裴道長小、打不過裴道長,更打不過那些東西。”
魏春羽被她一句話氣得發笑:“是是是,我太弱了,所以我也怕那些東西,見了我也要像湯小姐一樣哭鼻子的——”
他拖長了聲調,輕佻地擡眉道:“所以啊,你的裴道長是要看着我的,畢竟,我和他更親嘛。”
湯阿英發蒙地看向裴懷玉,嗫嚅了聲“裴道長”。
那裴道長也隻是“唔”了聲,不能再贊同地點了點頭。
少女的眸子便沮喪地垂下去,忍辱負重似的偏過頭,說話時也不看魏春羽:“是我錯了,我吓破了膽才口不擇言,還是要有勞......魏道長了。”
有魏春羽守着的後半夜,并無什麼事端,而追出去的裴懷玉,再凝結的掌心血也沒能起感應。
二人隻得對着那偶人遺留的破碎紙片扔法咒,但獲得的感應都微乎其微,隻偶爾才有瞬時的波動,敷衍地告知他們,那背後的始作俑者還在宅内。
但連續幾日都波瀾未起,直到當月十五。
月盤大圓。
湯阿英叩響了裴懷玉的房門。
夜涼如水,而森森月色照清了裴懷玉被汗濡濕的鬓發。
他扶着門邊,聲色嘶啞,面紅氣喘,開口卻冷淡而簡短:“何事?”
湯阿英仰頭拽住他衣角,是個祈求庇護的姿态,眼裡還含着兩包淚:“道長救我,那東西、那東西又來了——”
裴懷玉用力閉了一閉眼,轉身避過人,手掌一蓋,便将那焐熱的藥丸吞了,旋即提劍道了句:“領我去。”
疾步過樹影綽綽,一切風吹草動都似為鬼物遮掩。
湯阿英等不及似的加快了步履,末了将裴懷玉朝前一搡:“這便到了,道長,快些去看看罷——”
裴懷玉順着她的力道踏入了房門,裡頭一片寂靜。
他回頭瞥了眼伫立的少女,心頭猛然一跳,但腦海裡被闖破藥效的蠱蟲搗騰得混亂不堪,他的思維似乎也遲滞了。
當他回過神來,面前已是那張空蕩蕩的床。
床頭安然地擱着一支竹笛,那竹肉老舊,吹口處也有缺損。
正驚疑不定時,不知何時跟來的少女湊近他耳邊,森冷的氣息撲打在他側頰,聲音幽幽道:“裴道長,既然對我的骨笛愛不釋手,不如我也把你煉進去呀——”
澄亮的圓月撥開雲層露出頭,照清裴懷玉嘴邊一線曲折的紅。
一隻蠱蟲順着血爬入他的孔竅。
“果然,是你。”
......
春日的雨是下不大的,但打在人皮肉上,寒氣能針似地沁進去。
待在一處賴得久了,那雨霧濃重的倦怠氣息便将人裹牢了、緩慢地消耗人的精氣神。
阿杏是最先發現裴懷玉失蹤的。
起先她還沒放在心上,隻以為他照常被湯老爺尋去了。但過了大半日,小厮向她問起裴懷玉的下落,她才覺不對。
也顧不得魏春羽在修心法,不許她打擾的囑咐,當下急得推門而入。
卻隻見那房内也是空空蕩蕩,人也不知去處。
原是那魏春羽早她片刻,被小厮叨擾過了。
他本也不願動彈,但湯老爺催得急,隻得蔔了一卦——卻是四大難卦中的蹇卦,道是那人山難水險,進退兩難。
“在湯家的地兒,有什麼能困住他的?”畢竟他的好師叔可是從那詭秘石室裡毫發無損地出入多次的主兒,更何況他身上的感邪鈴已經安靜多日了。
這樣想着,魏春羽還是施了咒法一路尋去。
但那咒法卻将他引到了湯阿英身上。
莫非這是個情劫?
——這念頭立時将他自己給逗樂了,他的思緒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散漫開來。
他戳了戳腰間繞着根發絲的鵝黃絡子:“你說,要是你真有桃花,那我豈不也有同一朵桃花?那桃花算誰的?總不能一人一半吧。”
魏春羽唉了口氣,嘟囔道:“這樣想來,從前的那些姊姊妹妹,其實也不止喜歡我、還喜歡你,是也不是!那你說,要是我們兩個同時出現,她們更喜歡誰?”
他演獨角戲似的碎碎念着,卻冷不丁被人敲了記後背,幽幽遞來一句:“喜歡誰也不喜歡你。”
驚得他當即一個回身,腳下又拉開三五步——
“湯小姐?”
那湯阿英捉弄了他,孩子氣地浮起些驕傲似的笑:“正是我湯阿英,怎麼,魏道長在碎碎念些什麼?莫不是也在找裴道長麼?”
魏春羽微蹙了眉,朝她“咦”了聲,直視着她的眼睛裡似是真心實意的驚疑:“裴道長?找他做什麼?我方才閑步過來還碰到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