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尖銳的物什緩緩嵌進指甲縫裡,被緊緊捏住的指頭尚未反應過來,便被撬了指甲。
受刑之人渾身戰栗,奈何口中被塞了布團,慘叫被壓抑,隻能漏出模糊不清的嘶吼,仿佛喉間有個老筒車在強撐運作。
那半掉不掉的指甲,被呼吸牽扯着松緊痛意,仿佛那指頭上面長着第二個心髒,此刻正被刀一點點挑開、磨爛。
流淌的液體沒過指尖傷處,但很快随着尖針撬動,再也覆不住那塊脫離的甲殼。
巾布之下,那雙圓睜得露出過多眼白的眼睛,已經發直又失焦。
淚水如源源不竭的河流,将布巾浸得更深。
施暴者的呼吸灼燙而顫抖,撲灑在他耳邊——“你早就,認出我來了?”
針頭扭動,引得人痛得角弓反張、目眦欲裂。
一塊完整的指甲終于落了下來,被人用心地翻正、擺好了。
“怎麼?貿然闖入,是覺得我還會對你手下留情嗎?”
魏春羽的眼淚浸透了布巾,掙紮間有一滴淚鑽了空子,從他面頰溜下。
那人似是心血來潮,抹開了那滴淚,又将他唇齒間的布巾扯歪了,由他開口。
魏春羽吐了口帶着腥味的涎沫,牙齒都在打戰:“姚秋實......為什麼?”
那人用刀背拍了拍他的面頰,頑劣嘲弄的笑意漸淡:“怎麼不叫清一師叔了?你是不是也知道——”
“自己不配叫?”
被蒙着眼睛的人聲粗息湧,胸膛劇烈地起伏,吐出的話語卻零碎低微:“你為什麼,會這麼恨我?”
話音剛落,兩根冰涼的手指就鉗住了他的下巴:“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和裴玉铮進了紫微洞,就不會引得吳玉瀣複仇,害死整個師門。”
清一咄咄逼人,目光與話鋒如雪亮的刀抵上他的喉管,叫魏春羽神思一晃,記起他曾做過的最可怕的夢,夢中觀中人譴責他,夢到沒有吳玉瀣,是自己失心瘋滅了門,連裴懷玉都死去了......
可那不是真的,分明他也是被剮心的可憐人!
“人不是我們殺的,是洞裡的機關......”
“你這話該早些說給吳玉瀣聽!現在所有人都死了,還有什麼用?真的假的又有什麼用!”
清一的手猛地松開了,轉而狠狠扼住了魏春羽的脖頸,那層薄薄的皮肉之下的搏動幾乎被驚人的怒氣捂殺。
他附在魏春羽耳邊,聲如索命:“我有個好主意,不如你下去和他們說吧?”
于是那扼殺生機的手指寸寸收緊,魏春羽幾乎感到氣道中最後一點生氣也被擠出,耳邊是放大的水泡破裂與骨頭的嘎吱響聲。
死亡從未如此逼近過,他的四肢漸漸發軟,眼角溢出的眼淚也不再滾燙,大腦像是被塞入了大團棉花。
在意識與知覺模糊時,魏春羽的心口卻突然像生出了朵花似的,微微發癢,随即有什麼東西扭動綻開了。這樣奇異的感覺拉扯着他的神智,在他掙紮着撐開沉重的眼皮時,那輕微的瘙癢驟然擴大,變成帶着酸澀憋悶的鑽痛,與窒息的掐痛疊加了一瞬,痛得魏春羽想把自己碎屍萬段。
然而下一刻疼痛驟然一輕,隻剩下蠱蟲輕微扭轉帶來的酥麻感。魏春羽茫然地想:他是已經死了嗎?
不知不覺間,清一的手已經松開,他擡眼冷冷瞧着推門而入的雲規,恢複了“老鴉”的聲音:“什麼事?”
雲規說:“房幾青讓我們快帶着東西走,大理寺的人突然沖着我們來了。”
等那二人一出了門,房梁上一陣異動,有人小聲喚他“大人!”
魏春羽仍舊擺了擺手,忍着不适說“别動”。
“那些孩子,你救出去了幾個?”
“一個。”
魏春羽張了張嘴,一時間沒有出聲。
“其他,的呢?”
“大人,我沒有看見。”
“好。你現在拿着信物,叫大理寺的人跟緊了他們。”
“聽清沒有,說話?”
阿青跳下來,拿袖子擦了擦他面上血痕,又給他喂了參片:“大人,我立刻去通知他們,您保重!”
下一刻,門又開了。魏春羽屏息聽着,幸而沒有異動,看來是阿青跑得快,沒有被撞到。
進來的人是雲規,他把魏春羽塞進了個梆硬的箱子,裡頭混雜着嘔澀和腥鏽的氣味,和疲意一起随着搖動晃蕩。
魏春羽不知道會被他們運去哪,他的頭顱和反折的四肢,被磕撞得幾乎麻木。
他在今天以前想過,清一是不是聽誰挑撥離間了,或者被邪術篡改了記憶、甚至奪了舍,才這樣對他?
但沒想到,一切誤會和詭計都沒有發生。清一隻是單純恨上了他,和裴懷玉。
他當然知道,那不是他們的錯。是吳玉瀣先不仁,害死鄧芙奪了秘寶,才有裴懷玉和他在紫微洞中的見死不救。後面吳玉瀣又血洗大青觀,是他暴戾恣睢、狼心狗肺!該死的人,從頭到尾都是他吳玉瀣!
但在面對清一的怒火時,他口中拾起的反駁的話卻在顫抖,因為他清楚清一是多麼的悲哀、痛苦,正如他一樣。而當他開口,做的就不僅是自我辯駁,還堵死了清一選擇的發洩悲恸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