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海港城,暑氣漸消,但是對于寒冬佳品——涮羊肉來說還是早了些。而藍伊一是一個不懂得看天吃飯的人,對于她來說,坐在18度的空調房裡,圍着炭火銅爐,優雅地吃着涮羊肉,這才是夏日專屬的“季節性幸福感”。
事實證明,這樣的幸福感不是人人都可以享受的。此刻坐在她對面的湯照眠,已經是大汗淋漓,即使擺在他們旁邊的空調嗖嗖地吹着冷風也于事無補。
這家涮肉店是藍伊一最常吃的一家,就開在海港老城區的城牆邊兒上。現在的掌櫃已經是這家店的第四代傳人,藍伊一跟她父親藍天鳴來吃的時候見過他一回,這位馬掌櫃穿着舊時的長袍,戴着眼鏡,說起羊肉來頭頭是道。
藍伊一雖然不喜歡這些中年男人身上的“老炮”氣質,但她又不得不佩服“老炮”對吃的講究。店裡沒有正經菜單,菜名就是牆上的一張黃紙,上面從右往左用毛筆寫了羊肉的幾個位置,什麼上腦啊,磨裆啊,三大叉啊之類的。
店面很小,隻能擺下九張桌子。葷菜隻有羊肉一個品類,其他的什麼毛肚百葉的全沒有,而且羊肉全都是手切,馬掌櫃可看不上那些冷凍過後用切肉機器刨的羊肉卷;素菜也隻有白菜、粉絲、凍豆腐三樣。這家老店,隻求在最少的選項裡,把一切都做到最精緻。
藍伊一最喜歡羊上腦,就是羊背上靠近脖子的那塊肉,隻有三成肥。夾起來,放在滾開的水裡變了色,手切的時候對折在一起的肉片随着沸水逐漸舒展開來,蘸上放了韭菜花的麻醬料,放進嘴裡,人間至味不過如此,生活裡那些雞毛蒜皮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除了堪稱人間精品的涮羊肉以外,藍伊一總是喜歡一邊吃一邊坐在窗戶邊兒上,看着外面三三兩兩或者是齲齲獨行的路人。羊肉在冬夏是一樣的好吃,但街景在冬夏卻是截然不同。冬天的時候,人們看上去會更脆弱一些,但是夏天,每個人的身上都多了些跋扈。
店裡,酒過三巡的人們吵吵嚷嚷地聊着天,湯照眠端起桌子上冰冷的啤酒喝了一大口,挽起袖子看了看周圍,幹咳了一聲,壓低音量對正在看着街景發呆的藍伊一說:“林調查長來我家了。”
“林?誰?”藍伊一回過頭,張大了雙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負責歐洲區情報工作的林調查長。”湯照眠眼裡放光。
“啊~”藍伊一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看向舉着啤酒杯得意洋洋地瞟着自己的湯照眠,問:“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湯照眠被這句話嗆得生生把啤酒噴出去半米遠,銅鍋下燒的紅亮的炭火見了水,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藍伊一有些心疼地看着火鍋裡沸騰的白湯,放下筷子,從紙巾盒裡抽了幾張放在了湯照眠的手裡。
“我家是小了點兒,但是也不至于一進門就上床吧。”湯照眠順手把桌子也擦了擦。
藍伊一托着腮,看着湯照眠。
“她讓我幫她幹活。”
“幹什麼活?”
“秘密任務。”湯照眠神神秘秘地說。
藍伊一眨了眨眼,起身從冰箱裡拿了一瓶可樂,刺啦一聲開開,給自己續上了杯。
“你怎麼不問我是什麼秘密任務?”
“我不問你就不說了嗎?”
“哼。”湯照眠抱起了手臂,“我不說。”
“哦。”藍伊一頭都沒擡地應了一聲,夾起一塊凍豆腐放進了鍋裡,轉頭看向了湯照眠,此刻她像是幼兒園裡舉起手搶答問題的小朋友一樣坐立不安。
“說吧。”藍伊一憋着笑。
“她讓我找出來局裡的内奸。”湯照眠的聲音有些大,越過嘈雜的人聲,順利傳到了隔壁桌幾個紋着紋身戴着金表金鍊子的社會大哥的耳朵裡,他們不動聲色地轉過頭,看了一眼湯照眠。
“你小聲點兒。”藍伊一連忙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什麼内奸?”
“林調查長懷疑在成罡被害當天,有人向那個組織報告了成罡的位置。HSA裡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除了楊警官以外,在那天晚上全挂了,所以他們的人可能在警局就盯上了成罡,然後又一路跟到了安全屋。”
“那你現在有懷疑對象嗎?”
“我現在就像是手裡拿了把錘子,看誰都像是’内奸釘’。”湯照眠勾起手指,敲了敲木桌,“哦,對了,下周末我要去趟俄羅斯。”
“去俄羅斯幹嘛?”
“昨天HSA才收到消息,不久前俄方的一個在海軍機關工作的系統維護員被人暗殺了,也不能算是暗殺吧,他在一輛出租車上被人打爆了頭。”
“系統維護員?”
“嗯,沒錯,就是修電腦的。但在據說在清理他的工作硬盤的時候,發現他一直在從事間諜工作,通過俄方的内部網絡,盜取情報。林調查長不想讓任何有HSA官方背景的人前往,所以派我去協助俄方調查,并且說明他的死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就你自己嗎?”
“我和梁三萬一起去,這次出行保密級别非常高,整個局裡隻有你和馮局知道,名義上我們隻是被HSA借調三天而已。”
“小湯。”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湯照眠應聲回過頭,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喲,好久不見了。”湯照眠笑着說。
“伊一也在啊。”男人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