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湯照眠出門去赴約的時候,梁三萬穿戴整齊走出了小酒館。房間裡太悶,他隻是想出去逛逛,看看涅瓦河的夜景,吹吹晚風。
他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晚上10點,他要在晚上11點給湯照眠打個電話,給她一個從瓦西裡那裡脫身的機會。
在警察的職業道路上,湯照眠似乎總是搶在他前面,資曆比他靠後,但是卻先一步成了刑警隊的隊長。這件事情上,他尚且可以找到很多理由來搪塞自己。但是,一星期前,又不知道是出于何種原因,他被湯照眠叫到了局長辦公室,林調查長和馮局親自指派他們兩個人到聖彼得堡出公差。
不需要明說,他非常清楚整件事情都與他沒有太多關聯,他之所以來到這裡,主要任務是作為一個男性角色來陪伴湯照眠,保護她的安全。
他從衣兜裡掏出一包煙,用剛剛從餐廳裡順來的一隻打火機點燃了煙頭。他或許永遠不會向湯照眠坦言自己的“不滿”,他甚至都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在作祟,以緻于這個在異鄉的夜晚,他始終都開心不起來。
他走進了街邊的一間酒吧,裡面坐滿了俄羅斯的年輕人,他一走進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他。梁三萬從不在意目光,作為家裡備受寵愛的唯一的兒子,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是他的生活日常。
他穿過門口的幾張空桌,拉開了吧台前的高腳凳,“Martini, please.”他對酒保說。
站在他對面的穿着黑馬甲白襯衣的酒保伸過耳朵,認真确認了酒名以後,從身後的冷櫃裡拿出一隻冷凍過的馬丁尼杯擺在了調酒台上。他背後的酒牆直通房頂,有四米多高,各式各樣的酒瓶錯落有緻地排列在上面。
“就你自己嗎?”
梁三萬在嘈雜的俄語當中聽到了一句他能認出的英語,他轉過身,一個穿着碎花連衣裙的俄羅斯女人坐在了他對面,“請原諒這些人的粗魯,亞洲面孔不經常在這裡出現。”
“我并不介意。”梁三萬說,“你會介意我請你喝杯酒嗎?”
女人低下頭,彎起嘴角微笑着,她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名為溫柔的氣息,那是梁三萬從來沒見過的溫柔。酒保似乎早就已經認識這個女人,用一隻精緻的磨砂酒杯倒了一小杯伏特加,放在了女人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女人的眼睛是淺藍色的,嘴唇紅豔,像是塗了鮮血在上面。
“梁成功。”他說。在過去的生活裡,他受到過很多注視,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用這樣溫柔的眼神注視過他。
“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成功的意思就是,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你想得到什麼?”
洶湧的涅瓦河穿過了聖彼得堡的心髒,蔚藍的波羅的海就是它的歸宿。
……
晚上11點,湯照眠回到了酒店。她沿着鋪了暗紅色地毯的台階走上了二層,站在了207門前,剛要擡手敲門,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女人的笑聲。
湯照眠收回要敲門的手,笑着推開206号房間略顯陳舊的灰色木門。被暖光燈照亮的屋子裡,散發着潮濕的專屬于廉價酒店的味道。屋内隻有兩個小窗戶,在聖彼得堡漫長又寒冷的冬天,小窗可以起到很好的保暖作用。
從北面的小窗向外張望,能看到寬闊洶湧的大涅瓦河,河面上行駛着白色的遊船,河岸上四處是露天的咖啡館。東面是橫跨涅瓦河的大橋,據說到了夜裡,兩側的橋面會被拉起來,好讓高大貨船能在其間通行。
湯照眠無心風景,她坐在桌前打開了瓦西裡給她的禮物盒,裡面放着九張巴掌大小的相片,湯照眠随手把這九張照片在桌上排開。這些照片大多是從世界各地郵寄而來的明信片,上面寫着湯照眠看不懂的俄文。
第九張照片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是一張照片上的照片,白框裡,是那支姜詠澈夾在胸前的筆,筆夾子上環繞着的人面蛇神的怪物清晰可見。她有些焦灼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難道姜詠澈真的是因為這支帶來厄運的筆而死嗎?尤裡也是如此?
她不得而知。
湯照眠看着桌上的照片發呆了很久,她已經不能從這些照片中得到更多信息了,并且,她已經完成了此行的任務,她隻需要把這些東西帶回去交給林調查長。
她走進浴室把蓮蓬頭的水打開,脫掉了自己的衣服,狹窄的浴室裡升騰起的霧氣讓她想到了今天在商場偶遇吳缺,她嘴唇的形狀是那麼完美,和大街上那些賣口紅的廣告裡的唇模一樣完美,完美又撩人。她的香水也是一樣,淡淡的,很好聞。
她站在鏡子前,擦掉了一小塊霧氣,透過鏡子上這塊狹小的空間,她看着自己赤-裸的身體。她從未這樣認真地注視過自己,也沒有注視過任何其他的肉-體。
她對自己的身材并不滿意,胸很小,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低下頭首先看到的是腰上的贅肉,腰的左側甚至還有幾個小時候起水痘留下的疤。
誰會渴望她的身體呢?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
她的生活處處是謎題。
在藍伊一說她跟普羅大衆的選擇不同時候,湯照眠其實并不能理解這當中有什麼不同。在她接觸到的所有影視裡,這件事無非就是兩個纏繞在一起的身體,用盡全力取悅彼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