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警察局·解剖室】

早上七點，藍伊一戴上橡膠手套，站在了解剖台前，金屬台子上放着梁三萬沒有血色的遺體。

在藍伊一的職業生涯當中，這是她第三次作為法醫來面對相識之人的遺體，第二次是在從姜詠澈的遺體裡取出彈殼。

第一次是在剛入職不久，當時負責帶湯照眠一個老刑警的被一群歹徒捅了七八刀。藍伊一要剖開他的遺體，逐個檢查傷口，找出緻命的那一刀，并且與兇器匹配起來，以此确定真正該為老刑警的死負責的歹徒。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現如今，面對同事遺體對她來說絕非難事，但也沒有那麼輕而易舉。昨天湯照眠在電話裡告訴她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做心理準備了。

好在梁三萬隻是脖子上被劃了一刀，身體沒有其他的外傷。而她的任務卻不隻是判斷兇器那麼簡單，她需要解答的問題實在太多。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對站在解剖台對面的湯照眠說：“我開始了。”

湯照眠點了點頭，她的眼睛紅腫，臉色蒼白。那個在聖彼得堡的淩晨，她從一個彌漫着法國香水味道的夢裡醒來。睡眼朦胧地拿起床頭的手機，卻發現瓦西裡在十分鐘前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不知為何她的手機竟然沒有發出一點兒響動。

她跳下床，一邊回撥着電話一邊去敲梁三萬的房門，敲了很久都沒人應答。電話被挂斷，瓦西裡小跑着上了樓，告訴她梁三萬遇害的消息。那時候湯照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接着她驚恐地發現梁三萬的房間和那個禮物盒都已經是空空如也。

瓦西裡第一時間跑來是為了從中調停壓下來這個案件，以此保護自己在情報機構的職業前途，為了獲取信任，他甚至提出了與湯照眠的長期無保留情報共享的倡議。

就在湯照眠呆坐在房間裡時，林調查長已經幫她做好了決定。緊接着，這件事情被定義成了普通的搶劫案件，甚至連梁三萬的職業信息都沒被公開。他的遺體在當天就被運回了海港，交由藍伊一親自解剖。

“傷口深6厘米，兇器是一把單刃獵刀，兇手應該是右手反手持刀，從背後發動了襲擊。兇手應該非常了解人體構造，隻用一刀就精準地劃開了他的氣管和靜脈。”藍伊一頓了頓，“之所以繞開動脈大概是害怕血噴濺出來沾在衣服上吧。”

藍伊一看着整齊的刀口：“湯湯，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殺手能有的水平。”

“是那個組織派來的人。”湯照眠用手抹了把臉，掏出手機，翻開了相冊，“那疊被偷走的照片裡有這個。”

“這不是姜然從……”藍伊一看着照片上盤繞着人首蛇身的怪物的筆。

“是的。他們應該也在找這個。”湯照眠看着梁三萬被劃開的喉嚨，“不管兇手是誰，我都要親手把他們撕成碎片。”

藍伊一看着湯照眠決絕的臉，自從HSA派人來局裡的那個早晨開始，她們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大大小小的案件層出不窮，現在連她們身邊的人都遭遇了不測。

她不知道事情會向哪個方向發展，也不知道潘多拉的魔盒在釋放了人間所有的醜惡之後，被合上時，留在盒子裡的名為Elpis的所有美好願望，究竟是通向地獄還是天堂。

湯照眠抱起手臂，冷笑了一聲：“你猜我在聖彼得堡還遇到了誰？”

【海港城·北灣别墅】

早上八點，Riesling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她走下床，進了客廳，給放在書架旁的老式留聲機上好了發條，又輕輕把唱針放在了唱片上，Bob Dylan伴随着民謠吉他的聲音傳來。

她在南灣的舊貨市場上從一個中年女人手裡買來這個橡木盒子的時候，那個女人贈送了她這張名叫“World Gone Wrong”的黑膠唱片，封面上，一個戴着高禮帽的男人坐在一張擺了紅色蠟燭的桌前，他的背後是綠色的牆。

Riesling不知道Bob Dylan是誰，也對民謠不感興趣，她之所以買這個留聲機僅僅是因為唱盤下有個小門，拉開小門裡面有三層可以用來放唱片的格子。Riesling覺得這個地方很隐秘，可以用來放槍啊小刀啊之類的。

她聽着音樂，踩着柔軟的地毯走到床邊拉開了窗簾，清晨的陽光灑進屋裡，給她鍍上了金色的邊。她伸了個懶腰，走到廚房，從櫥櫃裡拿出一袋尚未被烘焙的咖啡豆，拆開真空包裝。伴随着咖啡豆碰撞金屬篩的聲音，青綠色的咖啡豆排列整齊，Riesling低下頭，小心地從中挑出那些幹癟的豆子。

再把經過甄選的青綠色咖啡豆，放進方形的手搖式烘焙機裡。架在有明火的竈台上，勻速搖動着把手。随着烘焙程度的逐漸加重，房間裡溢滿了咖啡豆的香味。在聽到咖啡豆第二次發出噼裡啪啦的爆裂聲後，她關上了火。小心倒出豆子，平鋪在網篩裡，等待空氣給它們降溫。

她身後雙開門大冰箱上貼滿了她去各地旅行或者執行任務時買的冰箱貼，倫敦，愛丁堡，聖彼得堡，伊斯坦布爾……她拉開冰箱門，看着裡面琳琅滿目的水果蔬菜和啤酒，這是她回歸城市生活以後，幸福感的主要來源之一，她能站在這兒看一整天。

她突然聽見房子的大門被重重地摔上，何歡氣勢洶洶地踩着高跟鞋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捏着她的脖子把她摁進了冰箱裡，擺在側門的啤酒被撞得晃晃悠悠，菠蘿葉子紮在了她的後背上，冷氣圍繞着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讓你去監督他們，不是讓你去殺警察。”何歡的臉距離Riesling隻有三厘米，眼神裡是Riesling從來沒在她眼睛裡看見過的洶湧的殺氣，大概是因為之前從來沒這麼近距離觀察過她吧。

“我知道你很生氣。”Riesling把手搭在了何歡的手背上，“不過，我能先把衣服穿上嗎？”

何歡看着Riesling因為呼吸不暢漲紅的臉，一言不發地僵持着。她是Riesling的對手嗎？如果Riesling想，冰箱裡的那個牛奶瓶現在就可以爆開在她的頭上。Riesling會用執行任務時的殘忍又娴熟的技法把她開膛破肚，然後又讓她在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迹，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一般。

但何歡就是笃信，Riesling不會這麼做，也不敢與她何歡為敵。因為Riesling在對她動手的同時，就會失去所有保護，成為一個十惡不赦的連環殺手。

何歡若無其事地松開了手，走到留聲機前撥開了唱針，音樂暫停。她踱着步，回到廚房從冰箱裡拿出那瓶牛奶，坐在了餐廳的胡桃木桌前。

Riesling随手從沙發上拿起一件睡袍，裹在了身上，又從書架的最頂上拿下來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了何歡面前。

“這是什麼？你的辭職信嗎？”

“這是那個KBG的情報人員給湯照眠的資料，你不會剛好能看得懂俄文吧？”Riesling說着，走到了咖啡機前，“你要來點兒咖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