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謝謝你昨天的酒。”
“你打算怎麼謝我?”
“改天請你喝酒。”
“我不用你請我喝酒。”
“改天請你去我家喝酒。”
“得嘞!”Riesling開心地笑着,跑了兩步,想起來一個更重要的細節,“改天是哪天?”
“周五?”
“周五不行,周五太遙遠了,顯示不出來你感謝我的誠意。要不就今晚吧,把你家的好酒拿出來,我們一起小酌一杯。”
“這樣也好。”
“什麼叫也好,這明明就是特别好。”
“……”
【海港火車站】
梁三萬的父母和兩個姐姐都沒出過遠門,村子裡又交通極其不便利,一家四口硬生生坐了三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來海港接梁三萬回家。
湯照眠今天起了個大早,六點多就開着自己的白色三菱越野車去了火車站,走進接站口,發現小馮已經等在那裡了。他的黑眼圈垂到了下巴,眼睛裡爬滿了紅血絲,整個人看起來憔悴極了。
是他親自去機場把梁三萬和湯照眠接回警局,也是他親自把梁三萬的僵硬屍體擡上解剖台。曾經鮮活的一切已經離開了梁三萬的身體,他變成了一個物品,被搬上車,搬上飛機,搬上解剖台,以後還會被搬進焚屍爐,脂肪會被火燒光,骨頭會被壓成碎片。他不知道人的歸途是否都如此狼狽。
清晨的火車站接站口仍舊聚着不少翹首以盼的人,湯照眠和小馮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并排站在了鐵栅欄外。
有一天早上湯照眠到警局的時候,發現小馮拎着兩個雞蛋灌餅,去了局裡暫存屍體的冷庫。他站在那個存放着梁三萬屍體的櫃子前,手裡舉着灌餅,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自言自語地說着什麼。湯照眠站在門外,透過玻璃看着小馮,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但讓湯照眠困擾更多的,不是生命流逝的難過,而是一種極其緻命的愧疚感。梁三萬不是一個上進的人,至少在工作上他并不上進,除了錢,他似乎對别的東西都沒有熱情。
要不是因為湯照眠極力想要調查那個神秘的組織,那梁三萬這輩子,最差的情況無非就是發不了财,每天就在警局抓抓小偷喝喝茶混混日子。對于婚姻而言,可能自由戀愛,也可能家長包辦,但總歸是能過上舒舒服服的小日子。
但就是因為湯照眠的進取心,把梁三萬帶到了聖彼得堡,最終暴屍在異鄉的街頭。湯照眠隻要一想起那個夜晚,有那麼幾個小時,自己還在甜美的睡夢中時,梁三萬被劃開喉嚨,絕望地倒在空無一人的街上,她就會自責得無以複加,恨不得倒下的人是自己。
“我媽,兩年前查出來得了癌症。”小馮把手搭在栅欄上,有些自言自語地說,“胃癌晚期,吃不了東西,每天都很疼很痛苦。頭發也全掉光了,隻能在醫院裡躺着,靠打營養液維持。”
湯照眠聽了有些驚訝,她把手放在了小馮寬闊的後背,想要給他一些安慰。她才發現除了知道小馮是馮局的親兒子以外,自己其實對這個剛剛從警校畢業沒多久的男孩兒一無所知。
而且,小馮因為這層關系被領導分配來給她做副手的時候,她甚至還對他有些排斥。湯照眠曾經認為小馮是個典型的官二代,他的業務能力不是最出衆的,但在端茶倒水、照顧人情緒和看人臉色這件事兒上表現得十分卓越。
成長在教師家庭的湯照眠對小馮的這種做派有一種近乎本能的不齒。
但是時間久了,她就慢慢發現,其實小馮向外界散發的是一種獨屬于他自己的溫情。他照顧每個人的情緒,給刑警隊裡唯一一個沒人照顧的單身女性湯照眠日複一日地買早餐,不是因為他想要巴結誰,而是因為他就是這種心思細膩的高大暖男。
“醫生說,因為無法進食,我媽最後的結局就是被生生餓死。”小馮的眼裡泛起的淚光,“你能想象嗎?在這個年代,一個大活人,活生生餓死。”
梁三萬也是一樣,誰能想象,一個警察,在和平的年代裡,當街就被人割了喉。這連湯照眠自己都不敢相信,梁三萬的爸媽又要怎麼接受這件事情?更何況,出于保密的規定,她沒法向二老解釋什麼叫刑天者的影子組織,也沒法向他們解釋更多梁三萬被害的前因後果。
她隻是一個報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