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請告訴她我一定會去接她。”
何文煥放下電話,深吸了一口煙,他的眉頭被辣眼的煙氣熏得皺了起來。
“現在你能告訴我任務是什麼了嗎?”□□問。
“從成為軍人的那一天起,我們就隻有一項任務,”何文煥認真摁滅了煙,擡起頭,看向了□□,“我們的任務就是為全人類的幸福獻出生命。”
全人類的幸福?□□沒有接話。果然在名利場上混久了的人,張嘴就是假大空的套話。他轉身,擡起手臂,一把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會議室,關門聲啪地響起又在空蕩的樓道裡搖晃着消失了。兩個男人一言不發地站在漆黑的樓道裡,透過窗戶看着站在操場上隊列。
何文煥了緊褲腰帶,今晚,他是一個不被歡迎的死神。被他選中的人,或許明天就會變成墓碑,如果不是明天,那大概是後天。
“為什麼來這裡挑人?”□□問。
何文煥握着腰帶,轉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說:“因為這裡,已經被全世界遺忘了,連這裡的電話不都登記為民用嗎?你再看看他們七扭八歪的站姿,他們也已經忘了自己是個軍人。”
“你需要的是廢人?”
“别這麼說自己的兵。”何文煥挑了挑眉,拍了拍□□的肩膀。
“既然是我的兵,我就有權利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麼。”
何文煥把手搭在窗戶的鋁合金框上,手指彎曲,慢慢敲了兩下。
“明天中午,海參崴有一場重要會議,我需要五個人,假扮成參會人員,進入到會場裡,拿出來一樣東西,然後坐上捕鲸的船,把東西帶去波波夫島。他們不能有有辨識度的樣貌,不能太像一個軍人。他們走在人群裡,必須像一個旅居在海參崴的普通人。如果有幸任務成功,他們就可以加入一個秘密計劃,以一個不穿軍裝的軍人的身份,為全人類的幸福繼續貢獻力量。”
“東西是什麼?”□□不假思索地問。
“我沒有權利知道。”
“為什麼是五個人?”
“加上我,總共六個,好圖個吉利。”
□□語塞,他的腦海裡盤旋着一百萬個疑問,但嘴唇張開又合上,一句話都說不出。
“走了。”何文煥說着,轉身擡腳就走,他的靴子踩在粗糙的地磚上吱吱作響。月光透過窗子,把他的影子照在走廊的牆壁上,一切都變得恍惚。
“兄弟。”□□叫住了何文煥。
何文煥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了□□。
“你下去挑四個就夠了。”□□說,“為全人類的幸福做貢獻,這個榮耀你得給兄弟我留一份。”
【海港城·HSA辦公大樓】
林千卉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的盤旋的海鷗,一到黃昏,它們就會從房梁上跳起,在日落的背景裡盤旋鳴叫。林千卉喜歡海港城的一切,除了這裡的海鷗。它們聒噪的叫聲,總是會帶她回到海參崴寒冷的冬天。那個讓她失去一切的冬天。
她的思緒被“咚咚咚”三聲沉悶又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思緒,她眨了眨眼,仿佛是剛從久遠而虛妄的夢裡醒來,她轉過身,清了清嗓子,擡高聲音道:“請進。”
門外的湯照眠擰下把手,推開了厚重的木門,迎面撲來的冰冷的空氣讓她忍不住在秋老虎霸占海港城的時刻打了的結結實實的冷戰。
“林調查長。”她看着站在窗前的林千卉,恭敬地打了個招呼。這是她第一次來到HSA——海港安全局,這裡是她的夢想。
在海港城真正掌握權力的從來都不是身居廟堂每天出現在新聞頻道的所謂“人物”,他們隻是權力的過客。他們如同演藝明星一般,被資本推到輿論和知名度的風口浪尖,但随着時間推移,自此走的每一步都是下坡路。他們隻是接近權力,但大多數人都以為他們擁有權力。
海港安全局,則是權力的常駐民。因為現如今,擁有信息,既是擁有權力。
他們似乎知道一切:他們不光知道當年阿裡米爾南部武裝的武器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知道紐約uptown今天又住進來了哪個富豪。他們還知道誰今天在縱橫南路的地下賭場賺了多少輸了多少,他們知道誰在前幾天地皮的競拍中成了新的地王,他們甚至知道在海港CBD那些996的白領用公司福利吃掉的外賣是哪幾家。
他們的權力不會像跳梁小醜一般被世人左右,因為沒有人可以攻擊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他們的權力不是類似于丐幫幫主打狗棒的實體,而是虛拟的信息渠道和信息流。
但湯照眠對此一無所知。她隻是在警校時候,就對林千卉的大名有所耳聞,并且堅信跟着她就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實現自己拯救世界的夢想。
即使被林調查長辦公室這如同飯店後廚冷庫般的溫度凍死,也在所不惜。
她轉身輕輕地合上房門,瞄了一眼空調面闆上驚人的“0°C”,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林調查長似乎對她的到來不以為意,一言不發站在窗前盯着外面明亮滾燙的建築物。湯照眠走進落地窗,站在林調查長身後,手裡拿着一個黑色的文件夾。
中央空調裡吹出的冷風來自四面八方,她揉了揉鼻子,盡量遏制住自己打噴嚏的沖動。又悄悄往有陽光的地方挪了挪,毒辣的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照進這個“冰窖”,辣的滾燙感已經被消除了,隻剩下有毒的會讓人變黑的紫外線。
“你聽說過死在大海裡的人都會變成海鷗的傳說嗎?”林調查長自言自語地問道。
“那,讨厭海鷗的人該怎麼辦?”湯照眠反問。
“讨厭海鷗的人,就不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