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照眠笑着,躺平了身子,把手枕在頭下,說:“我現在還不知道,可總覺得真相近在眼前,觸手,可及。”湯照眠說着,把手伸在空中,五指繞了個圈,緊緊攥住了拳頭。
“哎哎哎,你瞅瞅,看到我翻到天際的白眼了嗎?”藍伊一指着自己的眼睛說。
“哈哈哈哈,别鬧。”
笑聲結束,兩個人一齊回到了沉默中。在短短的幾天裡,從姜然失蹤開始,到保加利亞政客伊萬諾夫被刺殺,再到昨晚發生的一切……海港城這座繁華的國際大都市像是被人下了蠱一樣,接連厄運。
而在這之前,整個海港城歌舞升平,平靜至極,隻不過是因為他們身處在風暴眼裡,随着時間的推移,風暴終将帶着摧枯拉朽之勢過境。每一個樹木,每一座高聳入雲的房屋,都會被毫不留情地連根拔起。
而身處風暴當中的湯照眠和藍伊一二人,此刻望着天花闆上壁紙繁複的紋路,陽光斜斜照進房間,窗邊的皮沙發現在一定是滾燙滾燙,茶幾上擺着昨晚藍雲心從便利店裡買的幾包薯片和辣條。
當時設計這個房間的人竭盡才能讓這裡看起來像是一個正常的住家一居室房間,可醫院特有的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還是從門縫裡爬進來,時刻提醒着房間裡的人,這裡是一間真實的醫院,有無數多人每天在這裡面對疾病、分離和死亡。
“伊一。”湯照眠的聲音劃破了沉默的空氣。
“嗯?”
“你說,林調查長不信我的證據,到底是因為她真的不信,還是因為馮局長動不得呢?”
“假如你是林調查長,你的下屬的下屬的下屬的下屬,拿一這個來路不明的交易記錄給你看,說你的某個下屬有不端的行為,你會信嗎?”
“會,會吧。”
“那你會當即下令逮捕你下屬嗎?”
“可能,”湯照眠頓了頓,接着說,“也許。不會吧。我可能想要再觀察一下。”
藍伊一點了點頭說:“林調查長隻會比我們更謹慎。”
“但馮局這個位置的人,如果心術不正,後果不堪設想啊,我有正當理由懷疑他和這幾天咱們海港發生的綁架、爆炸、謀殺等多起惡性事件有關……”湯照眠越說越激動,甚至揮起了手臂。
“您這是跟我這兒演講呢?”藍伊一握住了湯照眠四處亂揮舞的胳膊。
“诶呀,我就是覺得,這些跟馮局都脫不了幹系。”
“你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就拿姜運亨通的成罡被殺的案子,安全屋的地址是高級機密,除非是HSA監守自盜,要麼就是從馮局那兒走漏了風聲。”
藍伊一說着,伸手從牛皮紙袋裡拿出來一條牛肉幹塞進了湯照眠嘴裡。
湯照眠嚼了兩口,把牛肉幹從嘴裡拿出來,說:“這不就是,怎麼說呢,力透紙背,擲地有聲的實錘嗎?當時知道這個的,除了HSA派來的押送人員,就隻有我和馮局兩個人。講真我覺得林調查長讓我做調查的時候,心裡早就已經有判斷了。”
“這些都是基于事實的判斷,林調查長是讓你去找證據。畢竟馮局行政級别高,哪怕是神神秘秘的HSA,在掌握确鑿證據之前也不能這麼随便就抓人。”
“這樣耗着的代價也太大了。”
“說不定,林調查長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把馮局背後的人也揪出來。”藍伊一拿了一條牛肉出來嚼。
“你是說刑天者?”
“嗯。”
湯照眠歎了口氣,道:“連馮局這樣的人物,都隻能做餌料而已。”湯照眠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希望在有生之年,我能找到這些所謂的刑天者。”
“說不定他們隻是一些像你我一樣的普通人。”藍伊一漫不經心地說。
湯照眠對藍伊一的言論感到難以置信,“怎麼可能?你看過《山海經》嗎?刑天是什麼人設,他老人家可是要和黃帝争神位的。雖然戰敗了,也是個牛逼閃閃,雖敗猶榮的戰神。”
“哦。”藍伊一自顧自地吃着牛肉幹,“我還有一件事兒想采訪采訪你。”
“什麼事兒?”
“你沒忘了你馬仔小馮同志跟馮局的關系吧?”
湯照眠撓了撓頭,又把小指伸進耳朵裡,一邊挖耳朵一邊說:“沒忘。”
“你要端他親爹,不怕他恨你?”藍伊一追問道。
“小馮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同志。”湯照眠顧左右言他。
“心地善良所以不會恨你?”藍伊一反問。
“心地善良所以能明辨是非。”湯照眠糾正着藍伊一的說辭。
藍伊一輕輕“噢”了一聲。
藍伊一不知道湯照眠說的是非究竟是什麼,馮局是官僚的,甚至在小馮的工作上有些以權謀私的口實,但馮局從來沒有因為湯照眠看着年輕又是個女孩子就對她的工作能力帶有偏見,也沒有因為自己是藍天鳴和章秋含的女兒就格外偏袒她。
馮局收下了某份來自刑天者的心意,不過也是為了給妻子提供一個良好的醫療環境,如果沒有這些錢,恐怕馮局早已喪妻,小馮早已喪母。
那到底什麼才是湯照眠口中應該被明辨的是非呢?以權謀私是錯,救護家人是錯嗎?對錯的判定究竟是要看動機還是看結果呢?
藍伊一回答不了自己,她轉過頭看着窗外的明媚的陽光,今天是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咚、咚、咚。”三聲有節奏的敲門聲傳來。
“請進。”藍伊一高聲說。
湯照眠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下來,又回過頭整了整壓褶的床單,示意藍伊一往中間挪一挪。
一個穿着粉色護士服的年輕護士,像酒店服務員一樣,推着車走進了房間,恭敬地站定在藍伊一床前,雙手交叉放在身前,彬彬有禮地說:“藍小姐,打擾了,我來給您換藥。”
“麻煩您了。”藍伊一點了點頭。
“藍小姐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您昨晚睡得好嗎?”護士一邊詢問,一邊走上前來,熟練地拆下紗布,仔細檢查着傷口的情況。
“還好。”藍伊一笑着說。
傷口處理得及時,沒有很多血迹,可一旁的湯照眠看着藍伊一白皙的皮膚上,赫然橫着這麼一道爬着針腳的血口,嘴裡還是忍不住發出了“嘶”的一聲。
藍伊一擡頭看了一眼湯照眠,問道:“你不用去辦案嗎?”
湯照眠揉了揉頭鼻子,看了一眼手表,說:“那我,先回局裡了,你好好在這兒呆着養傷。傷好了咱們吃火鍋去。”